“问题颇多。”丁耀亢思索一番之后说道:“徐侍郎接过天津卫这烂摊子,势卫所背后依仗的势力跟徐侍郎之间一场龙争虎斗是少不了的,谁让徐侍郎虽然一身肝胆,却是孤身一人呢?再加上码头上的事情看似简单,实际处理起来却肯定是一团乱麻,陛下又着急看见成效,所以这麻烦定然少不了。而且恐怕徐侍郎带着一腔热血来,必然立刻便有动作,接下来就是闹得沸反盈天。”
张雪年一脸无语,只能持杯满饮,“这天下动荡成什么样子?朝堂上党争不断不说,光是今年干旱,全国上下就多了不少流民,然后现在是辽东不听我劝告,失了抚顺……到现在朝廷连个小小的天津卫都有一群人勾心斗角,这天下焉能不乱?”
“二哥莫要过于丧气。”曹文诏却言道:“这天下再乱,大明二百多年的江山,还能说倒下就倒下不成?至于这大运河,咱们沧州府也守着大运河,难道不知道这大运河的弊端?就算是利用起来又如何?没有一个合格的漕运总督,便能解了燃眉之急了吗?”
“曹兄所言甚是。”丁耀亢点头道:“朝廷看似抓住了咽喉重点,却忽视了大局,这漕运乱根本不是乱在了天津卫,即便是徐侍郎解决了天津卫的问题,这大运河满满数千里,就真的只有天津卫一处麻烦吗?”
张雪年闭口不言……说实在,他对于大明帝国的前途并不是如何上心。
但是张雪年一开口,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在大明朝百姓心里其实是难以接受的,毕竟大明养士二百多年,皇明思想其实早就深入人心,不到乱到一定程度,其实即便是流民心里,也难以接受国家要完的思想。
想想也是,换做是谁,也没法想象,大明帝国一个泱泱大国,得国之正乃是史上鲜有,万历皇帝又亮堂堂的打了三场世纪之战,就连英国女皇似乎都写过信,称呼万历为不可战胜之君王,这样的王朝在怎么会覆灭呢?
所以啊,人家就算是把心思放在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又如何呢?
“不过,我仔细琢磨了一番,翁家似乎不必太过于担心卷入其中,亦或是自己的前途问题……”就在张雪年胡思乱想的时候,丁耀亢又分析道:“这位徐侍郎可是实打实的务实派,忠于国事之人,而且生性做派又颇为高风亮节,我们诚诚恳恳做事,他为何难为我们。”
“话虽如此。”张雪年叹息一口气说道:“就算是徐光启无意与我们这群地头蛇对立,可咱们天津卫还是有不少人需要养活,莫非就看着他折腾,咱们的人吃不上饭不成?”
“嗯……”丁耀亢沉吟了一番说道:“翁家,我觉得不管我们心里想什么,还是不要过早的暴露意图为妙,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徐侍郎毕竟身份尊贵,不是我们可以忤逆的,不过我们可以早作准备,若是徐侍郎这边儿弄成了烂摊子,我们再出手补救也不迟,届时我们不仅得了好处,也可以扬名天下。”
张雪年沉吟了许久,眼下万历都四十六年了,谁知道他能活哪一天?自己历史知识浅薄,也知道万历一死,后面的天启还又崇祯就开始天下大乱。
咱们每日做事,那一天不是争分夺秒,只争朝夕,先不说浪费的时间,无法继续力量自保,单单是眼前的百姓的饥饿问题如何解决,也着实让人头疼。
“这个徐光启,实在是让人厌恶至极。”得知消息的王伯庸,才不管徐光启到底是好官,还是恶官,他只知道,因为徐光启的出现,太岁帮万余老弱,又他娘的吃不上饭了。
愤怒之下,狠狠的踢了一下脚下的竹筒,惹来秦老爷子不悦,提着勺子便打。
“畜生!”
春风和煦,柳絮纷飞。
牙行一侧的匠师学堂其实还处于修建过程中,但是由于张雪年威望够,使用的银子多,倒也有了一些规模,一些木质的房屋已经可以使用,不少经过选拔的伶俐少年,以及有经验的匠户,正在认真上课接受培训。
不过这里的人流明显不如牙行,因为匠师学堂要出徒才能混口饭吃,而牙行碰碰运气,说不准今天就有白面馍馍。
牙行的大圈子里,有几处巨大的白板,上面贴着白纸黑字,这年头识字率很低,所以除却找活的酸秀才之外,大多数人都需要底下的牙人给他们介绍。
就在这天晌午过后,一名牵着毛驴的仗剑年轻书生路过此地,对白板也很是好奇,上前打量了一番,众人见他是个读书人,也就出于天然内心的敬畏,后退了两步。
上下看来,这白板花样很多。
第一块白板,上面画了一张地图,上面写的是城中每一处酒楼、客栈的具体位置,拿手好菜,以及住宿的价格,描述非常清晰,而且定位非常准确,有高中低三等。有意之人,可以直接在这里下订单,价格与酒楼同等。
第二块白板,也是一张地图,上面写着哪家酒楼,哪家店铺,哪家医官招学徒工,要求是什么,月银大概是多少。
第三块白板,聚拢的人最多,上面写着牙行接下来的一些活计,大多数都是需要十到二十,甚至上百人才能完成的活。上面还有些规矩,一般牙行会出一个经验丰富的项目掌柜,亲自分派活,每一个零工都要听从指挥,按日结算薪资。
再后面还有些规矩,比如不能迟到早退,不能聚众斗殴等等。
第四张,人也不少,而且白板下还坐着个文书,拿着笔记录一个个应试者。
年轻仗剑书生看了半天,总算是明白,这是匠户学堂在招工,但凡是加入匠户学堂,算是表象的签订了一种大约二十年的卖身契,由匠户学堂传授你技术,管你食宿,但是你毕业之后,却要给顺通镖局做工。
仗剑书生看了半天,感觉很是佩服。
而颇有意思的是,在不远处还有一处茶肆台,台上像模像样的站着两个胖子,一个光头,一个自然卷曲。
两个人再说一种叫做相声的新奇事物,虽然听不懂是什么题材,但是又戏曲,有鬼怪,时不时的还能惹得众人哄堂大笑,铜子齐飞,嘘声不断。
最后还有一处台子,下面也竖着一张白板,上面写着龙蛇起舞的几个大字,顺通镖局镖师招募点。
一看就是一身彪悍气息的牛富贵,就站在高台之上,但凡想入镖局之人,需要先提起一百八十斤的验威石。
这年轻书生不禁暗暗摇头,也不知道这是哪家打行,搞得竟然比军队选拔军官还要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