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经劝说,柳隽卿终于随着楚蘅来到城外一座风雅别致的小院内,可这才刚进门,她便气得想把楚蘅的头给拧下来。
“卿...周夫人...”
闻人棋远独坐在墙边紫藤花架下,视线越过推门而入的楚蘅,直直落在他身后的柳隽卿身上。但她见到自己时的目光如此冰冷,怕是不喜再被这样的人唤小名吧,不知这声周夫人会不会让她好受些。
咫尺似天涯,寸心难相表。不曾想再见到她时,竟会是这种光景这般处境。
“楚蘅!”柳隽卿无心沉溺在这莫名的气氛当中,怒瞪着旁人咬牙切齿唤了一声。
楚蘅挠挠头,语气中满是为难“呃...卿卿你先别急着翻脸,今日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能否赏脸小坐一会~”
嗐,没事他也不想去招惹周镇凌的宝贝啊,但闻人棋远是自己的好友,楚秀又是自己的妹妹,更何况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小外甥...那能怎么办呢?这个忙的确很难推拒啊。
“我要回去同将军说!”她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见的,若被周镇凌知道了都不知道会误会成什么样,楚蘅这人真是糊涂。
气急之下哼了一声,便想扭头往外走。
见她要走,闻人棋远马上起身追了出来,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白嫩的手腕“卿卿别走...今日这事或涉及将军。”
被握住的肌肤有种炽热感,柳隽卿怔了一瞬,回头看着眼前人清俊不减的眉目,却察觉里面似乎透露出一股悲伤疲惫来。
“且先放开我吧。”她轻声提醒道。
爱的背面不该是恨,如今自己已将全部感情转移到周镇凌身上,对闻人棋远不该怀有多余的抵触和恨意。柳隽卿心下忽然释怀,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只是两人有缘无分,这种事怨不得谁的。
“好了好了,卿卿这就是允了,咱们那边坐着说话吧。”楚蘅不动声色地抽回闻人棋远的手,这小子,让他来是说正经事的,哪能乱碰周镇凌的女人呢?!
柳隽卿点头,三人一同到花架下的石凳坐下,清风袭来芳香袅袅,偶尔还能听见溪水鸟鸣,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安逸地方。
“那么,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她的目光从花架上那朵开得最好的紫藤上挪开,又落到冒着淡淡热雾的清茶上。
楚蘅打起折扇,假装看看花看看云,总之视线游离,接下来的话就等闻人棋远自己来说了。
“卿...”
“还是唤我周夫人吧,方才也是这么叫的。”柳隽卿很自然地打断了闻人的话,笑着提醒道。
闻人棋远眼里有些错愕,袖中的双拳紧握后又慢慢松开。
是啊,还是他先这么叫的,现在又何必自作多情呢。缓了缓情绪,才沉声道“恳请周夫人开恩,放楚秀和她肚中的孩子一条生路。”
柳隽卿静静看着清茶中的倒影,倒没有那两人想象中的反应激烈。若是照她以往的脾气,肯定会先把两人骂得狗血淋头,毕竟是楚秀先做出如此歹毒的龌龊事来,他们便也做好了被无情辱骂的准备。
然而...
柳隽卿只是沉默不语,气氛似乎变得更加诡异可怕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缓缓道“这事我会同将军说说,再怎么样,孩子都是无辜的。”
事实上她很早就开始关注这件事了,楚秀自己心思卑鄙龌龊是不假,但始终肚子还有个小的,若真让周镇凌一并给处置了,那着实说不过去。柳隽卿还担心损了自家夫君的阴德呢?
“卿卿,我实在也是担心阿凌他处理不当,你也知道,大宁律法规定凡有孕的罪妇都是能免死刑的,可阿凌决定的事情很难被人左右,若真的悖了律法,恐怕会被一帮谏官揪着不放呢。”楚蘅忍不住插嘴道,好让柳隽卿觉得他们并非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而一味在维护做了错事的楚秀。
柳隽卿冷笑道“你们一个是她的夫君,一个是她的哥哥,自然是向着她的,这种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吧。我心里有数。”
她也不指望别人替她多想什么,那日若不是周镇凌及时赶到,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投到哪口井里去了。他们两人不过是见自己如今完整安好地坐在这里罢,便以为什么事都过去了,有罪的人也可以得到谅解。
但楚秀是朝着杀人诛心的目的去的,只要她确实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之后的结果如何她都不能得到宽恕了。
说到底旁人永远不能与受害人感同身受,人家大概也没那么个心思。柳隽卿想着想着,心底忽然浮现出周镇凌长身玉立的身影...
是啊,只有自家夫君...
闻人棋远自知理亏。亦是如鲠在喉“待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会将她送到青城山的寺庙里去...往后余生便算作了结了吧...”
这话还有后半句未说出口,闻人棋远知道事情之所以会演变为今日的绝境,其实有一半责任是在自己身上,他不该让公主察觉到自己对卿卿的眷恋,不该让她为之癫狂煎熬...
等大局稳定下来,他也会接受应受的惩罚。
“棋远你...”楚蘅颇为讶异,没想到闻人棋远后头还备了这种安排,楚秀确实是害人不浅,但一辈子囚在寺庙中青灯常伴,以她对闻人棋远的浓厚感情来说,也无异于杀人诛心了。说句不好听的,真倒不如一条白绫赐死算了。
虽然帝王家无情,他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没有太大交集,但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我不关心这些,你方才说有关将军的事是什么。”柳隽卿心里虽然对这个处置有些意外,但口头仍装出一副冷淡自持的模样来。
她五官生得极美,倾城明媚,此时配上淡漠的表情,俨然就是个难以接近的冰山美人。
可熟人皆知,她这副模样,一般只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才能摆出来。
楚蘅偷偷看了眼旁边的闻人棋远,想必他也察觉到,大小姐生气了。
“楚秀始终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就算陛下允了处置一事,但若将军做得太过,恐怕在如今这动荡的局势中会产生不好的影响。”闻人棋远听她如此关心周镇凌,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大概是被人挖空了一般,只能苦笑说道。
“你们闻人家不是站楚耀那边的么,怎么同我说这些?”
“闻人家确实属楚耀一派,但我不是。”
这话一出,楚蘅吓得差点没把手中的杯盏给摔了!闻人棋远你哄归哄,但有必要交代得那么清楚吗?!这种事情哪能随便对别人说呢。
...柳隽卿也很诧异于他的毫无保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所以,我和将军并非敌对立场...也是替这边顾全大局。这段时日若能争取陛下的信任,日后便可减小无谓伤亡,毕竟领兵之事还要仰仗将军,少留下些隐患便也就更安全些。”
...
原来周镇凌为了她,竟然甘愿在这场混乱局势中再增添风险,柳隽卿黛眉微蹙,心中百味杂陈。
还统率三军的大将军呢,怎么连这点得失利弊都算不清楚。
真傻...
“嗯,我已知道要怎么做了,可这几日他都不在府内,等他回府后我自会想办法规劝。”
这么快就被说动了?!楚蘅不可置信地收起折扇,眉开眼笑道“还是我们卿卿最深明大义,他今日便会回府。到时吹吹枕旁风绝对什么事都能成!”
“胡说八道什么呢。”
闻人棋远内心酸涩,恍惚间失手打翻了杯盏,滚烫的热茶将手背烙起一片狼狈的红痕,他悄然将手藏入宽大的袖中,无人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周镇凌提着刀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