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耀那边也不是傻子,知道周镇凌既然敢公然捉人,那手头上必定掌握了什么把柄,正等着自己上钩过去要人。
他思来想去,最终决意抛弃废子,继续藏匿在暗处反击。
老皇帝知道两边的把戏,但目前他们尚维持在相互钳制的状态,且周镇凌也是必须得稳住的一个关键点,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们去争夺,生在帝皇家便是如此,各凭本事罢了。只要不越界他是不会出手打破这种平衡的。
于是当晚,便有三百余名黑衣人潜入宁都军营行刺。
周镇凌将计就计,有心受点伤好让老皇帝相信两边势均力敌,便生生扛了肩上的一箭。不仅如此,他还命人将他遇袭受伤一事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意在挑起众怒和掩盖先前无端捉走官员的风波。
楚耀打着如意算盘,那三百名死侍是以蒙冤官员家眷的由头派出去的,成了就为他拔去一颗核心钉子,败了也就全歼,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没想到周镇凌居然会不惜自己受伤来博取民心,这人的缜密很狠戾真是不容小觑。
在离开将军府的第六日,三更时分,周镇凌从外面回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桐辉院。
他不在的这几日,府内外严防死守,连只雀儿都别想出入自如。或许府中人已经习惯这种紧张的气氛,但刚嫁进来的柳隽卿这几日怕是受惊了。
周镇凌自己也是疲惫不堪,屏退院中值夜的丫鬟后便独自坐在院内的石凳上。房内的烛光已经熄灭,她应当已经睡下了...
星稀月冷逸银河,万籁无声自啸歌。
仰头望月,地上的人被清冷的月光照的更加孤寂,周镇凌一身玄色纹金丝锦袍,晚风袭来,带起身上混杂了黄泥血腥,风尘仆仆的味道,才发现自己回来都还没来得及去沐浴更衣就跑这来了。
新婚燕尔,果真是令人牵肠挂肚,他沉默了一阵才起身离开。
今晚又是书房待着。
而这晚夜里柳隽卿做了一个梦。
梦里周镇凌一身红衣孤逸俊秀,正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过了来。但是他不笑,也没有看自己,待走到自己跟前时才说了一句“皇帝要我娶你,那便娶了吧。”
然后他下马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在那边尽头似乎有一个白衣女子在等他。柳隽卿看不真切,便一路追着过去想要看清楚那人是谁...
“小姐,小姐...”纹丹在旁轻声唤着,这几日小姐睡眠一直都很差,几乎每到卯时就会眉头紧锁,抓着床单小声呼喊。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是问起又总是不肯说。
柳隽卿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屋内的蜡烛还在烧着,窗边却已有一丝光亮透进来。
“天又亮了,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自从前几日听闻周镇凌受伤的事,她每晚入睡最后一句和早上醒来头一句便是打听消息,现在出又出不去,外边的人也不能随便进来,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她从未有过这种无力感,但府内的人似乎都极为信任将军,只会劝她安心等着,不会出什么大事。
果然问了,纹丹表情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道“听说昨夜里将军就回来了...不过...”
“昨夜就回来?!怎么没有人知会一声,快,我要梳洗了过去。”柳隽卿赶紧起了,拢一把墨发就准备下床。
“是三更之后回的,小姐不着急,现在将军在老太太那边换药呢...”纹丹拿起搭在屏风的那件月牙白梅花长衫替她穿上。
是啊,将军在换药,而且是那日顶撞小姐的丫鬟帮他换的,将军还不允别人过去帮忙,纹丹瞧着就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就不想让自家小姐知道。
柳隽卿心里着急哪里肯听,不由加快洗漱的动作,随意挽了发略施粉黛便往福满远走去。
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总要自己看上一眼才能够放心的。
福满院内倒是平静,前厅里只有老太太和三个丫鬟在。各人脸上色神皆是如常,并不见焦急担忧。
柳隽卿见此才放下心来,上前去福身请安。
“卿儿来啦,凌儿没什么大碍,不要太过担心。”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孙媳妇说道。
今日她打扮尤其素淡,平日里那么讲究的一个美人,想必这下是匆忙赶来的,看来他们夫妻之间关系进展得不过。老太太很是欣慰。
柳隽卿眼睛不住地往屏风后面张望“祖母,我想过去看看将军。”
老太太面露为难“那你去问问罢,只是这孩子说伤口吓人不让别人伺候,让他请大夫过来也不愿,恰好我屋里的丫头学过一点医术,便让她试试了。”
柳隽卿也不多说什么,就要往屏风走去。谁知才刚走进,便见卢秋伶从里面出来了。
“是你...”
卢秋伶不知怎的脸色不是太好,手还在不住地发抖,看样子是被吓着了。
“待在外面,我一会就出来。”周镇凌听到屏风外柳隽卿的声音,连忙出声,生怕她进来看到自己可怖的伤口。方才卢秋伶只是看了一眼就微微颤颤,更何况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看来伤口拖得太久不成,还是得回军中找大夫才行。
为什么别的女人可以进去,自己却不行?
柳隽卿一时气急,哪里肯听,快步就绕进了屏风后,身后的纹丹劝都劝不住。
周镇凌慌乱地转过身来不让她看到溃烂的肩头。
“胡闹,不是让你外面等着吗?!”
柳隽卿站着不说话,美眸却是泪眼朦胧,她一时被刺激了才冲进来的,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委屈。
“为什么不让我进来,难道我不可以替你敷药吗?”
她的声音不小,在屏风外还没走远的卢秋伶紧握着拳头,很是后悔方才自己的懦弱,明明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以怕成那个样子!
不过那个伤口是真的令人心惊肉跳,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又能成什么事...
“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先出去吧,我马上就好。”周镇凌今日墨发用玉带束起,上半身的衣衫褪下,看起来风流俊朗,让人移不开眼。
柳隽卿又不愿意了,他肯这副样子和别人待在一起,却急着要把自己赶走...
“那我帮你把衣服穿上!”不知是怄的什么气,柳隽卿提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要求。
这已经不是关不关心伤势的问题了,完完全全就是在争风吃醋...
周镇凌头大,还没来得及劝她。
“啊!”柳隽卿刚上前来便惊呼了一声,捂着嘴连退几步。
肩头那个伤口的可怖程度绝对是她平生从未见过的。甚至让她想象也想不出这么一个血肉模糊的状态来。
一个深可见骨的血洞和周围几近溃烂的血肉,别说是上药了,就是多看一眼都令人心惊胆战。
周镇凌无奈笑笑,自己把衣服披上。
“别怕,等痊愈了就不恶心了。”
“不...不是。”柳隽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眼里蓄着的泪水怎么都忍不住了。
他得有多疼啊!为什么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反过来安慰自己?
“这样不行,我去找个有经验的大夫来。”
“别去,伤势情况不能对外暴露,很多人盯着。”周镇凌坐在床上淡淡开口,似乎完全不当回事。
“你先出去吧。”
“是不是上了药就会好一些。”柳隽卿抹了一把眼泪,强忍着心里的恐惧走近。
怕是之后许多个晚上都会梦到这个惨烈的伤口了。
她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箭伤,而是淬了毒的箭头所致,如此才会使得整个伤口变得像腐肉一般。
“其实在军中已经上过两回药,已经没什么大碍,看着可怕而已。”周镇凌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不知怎的忽然就担心被嫌弃,今日不该来老太太这的,随便抓个小厮换药倒还利索些。
床边整齐地摆放着滚烫的热水,干净的白布,还有七八瓶白瓷小药。
柳隽卿咬咬牙,走了上去。
“你教我怎么弄,我来帮你上药。”
虽然今日出门急忙,来不及洒上好闻的花露。但她身上因长期用花瓣沐浴有了一股固定的清香。走近时周镇凌只感觉心神摇曳,不自觉伸出手去将人捞到怀里来,低头在她颈间迷恋地轻嗅着。
甚是想念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竟是六日没见着她了。
“小心伤口啊,别乱动。”柳隽卿唯恐牵动了他的伤口,连同语气都放得极轻极缓。小心翼翼的。见周镇凌不说话,又继续说道“我们是夫妻,换药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我,我能做好的。”
周镇凌自然是没将她这番话与卢秋伶联系起来,心里只觉得暖意融融,情丝缠绕。
他答应了,没有再劝她出去。
将门便是如此,女子也应当比旁人坚韧些,记忆中娘亲就经常为战场上受伤的父亲包扎换药,如此也算得上一种无声的承诺吧。
这一直是周镇凌对情爱最初的理解。
柳隽卿央着他放开自己,便开始动手了。
“先拿热水拭擦伤口附近对么。”
“嗯,你且试试,不必勉强。”大小姐在照顾人方面没有经验,周镇凌已经自行拿了个软枕垫在下颌趴好了。
美人略带冰凉的指尖轻触着后背,他不合时宜地起了反应。咬牙说道“别乱碰,速战速决罢。”
“我没有乱碰,就是在认真地擦着伤口周围呢,是弄疼了吗?”
“...,没有,你按你的来。”
周镇凌语塞,忍着某处的异样不说话。
柳隽卿从来没有照顾过别人,此时颇有些笨手笨脚,又是强忍着恐惧和不适在处理血肉模糊的伤口,过程自然不会顺利到哪里去。
好在她有一股不服输的劲,瓶瓶罐罐交互换上,大概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是将伤口处理好了。
只是换个药而已,后期还有专业的大夫重新诊治呢,她心里自我安慰道。
“好了,起来把衣服穿上。”柳隽卿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虽然涂得歪歪扭扭的,但药粉总算是将可怖的伤口遮盖住了一部分,看起来也没有一开始的触目惊心了,勉勉强强吧。
感觉身后的温软气息忽然抽离,周镇凌心里莫名一阵失落,颇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倒还利索。”他笑笑。
“那是,不过你要好好歇息,这样伤口才能好得快些。”柳隽卿在搁置一旁的清水里边洗着手,顺便偷偷收拾了一番。
看着桌上倒得七歪八扭的瓷瓶,洒出来的热水,还有扔了一地的白布条...她心里一阵烦躁。
如果是那个丫鬟来为将军换药,是不是就不会弄成这个样子了...
周镇凌没有留意她在那边的小姐就,已经坐起自顾自穿好了上衫。
“待会我还有事要在书房处理,今晚回桐辉院。”
??
“嗯,不是让我好好休息?”
“...又不是那个意思...”
周镇凌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只是从背后轻轻地环上她纤细的腰肢,低着头埋进她的后颈间蹭了一下。惊得柳隽卿急忙缩起脖子不敢说话,还没来得及骂他两句,人便走出了屏风,只留自己在原地面红耳赤。
作者有话要说: 周:受伤果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柳:是吗?好像不可以使力的哦。
周:e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