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回到宁都,回到爹娘哥哥身边真是太好了。”柳碧莲双手捧着尚温的药碗,红着眼眶说道。那模样可真是纤弱可怜,惹人疼惜。
时不时提起这个,是因为她内心认定柳家欠她良多,在有事想要说的时候必定会先搬出来,毕竟这么好的把柄不利用可就浪费了。
果然这话一出,柳母眼中的怜爱又涨了些。
“傻孩子,那时候是因为你身体不好,华城那边有你常服药房要用到的药材,所以这才不得已将你暂时寄养在那边。如今身子已愈,自然是好好待在爹娘身边的。”
柳碧莲乖巧地点点头,可转眼又像克制不住自己情绪般又将头微垂下去,用着一副委屈担忧的语气说道“可...可女儿好害怕,以后若是嫁给一个残暴的夫君,又是这般怯弱的性子,恐怕是再也没有顺心的一天。”
“曾经没有获得过被爹娘哥哥捧在手心的温暖,那倒还不觉得苦难有什么难忍受,可是如今见着了爹娘,知道了真正被人关心的滋味,便是再难忍受那般受人冷落。”
周柳两家赐婚在即,柳母当然明白她意指什么,可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女儿性子又是那般强硬,硬逼着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过二女儿从小养在别处,着实是柳家亏欠了她。
“放宽心罢,这事娘会替你争取一二。”几番纠结,柳母心理上终是选择偏向小女儿。何况在情在理,做姐姐的也该让着妹妹些,大女儿那副性子强悍,嫁到哪里都不会任由人欺负了去。
争取?呵呵,夜长梦多,这事可要早点钉死在板子上才好,于是她便继续逼着柳母。
“娘,今日女儿还想坦白一件事...”柳碧莲换下了方才忧愁的神色,继而含羞带怯说道。
她抬眸看了看柳母“女儿...心悦棋远哥哥”。
省去弯弯绕绕,倒是直接。
...
“闻人家的小公子?他不是和你姐姐...”柳母面露诧异,不知何时小女儿的心思竟也系在了他身上。大女儿的事她是略知一二的,毕竟和闻人小公子在一家私塾上过学堂,两人有青梅竹马之谊或许可以日久生情不假,但小女儿又是怎么回事?
“娘你误会了,一直都是棋远哥哥单恋姐姐。他们之间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不然以姐姐那副性子,怎么能安安静静容忍他和公主大婚呢,肯定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呀。”
这番话说说便是了,柳母那时虽然确实盼着大女儿和闻人家可以攀上关系,可如今闻人棋远已与公主大婚,柳母还有什么可深究的?毕竟一开始就知道丞相家的门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柳家能走到今日,全靠着柳老爷在朝堂上的战战兢兢和一些好的气运。他们家族背景势力单薄,跟闻人家结亲这种事情,有的时候可以肖想,没了也是意料之中。
“可是莲儿,闻人小公子已娶,你再心悦也应该放下了。娘会为你在宁都城里再选一户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跟闻人棋远比起来哪还有什么好人家!
柳碧莲闻言当即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将柳母吓了一跳,赶紧就要扶她起来。
“娘,棋远哥哥是丞相嫡子,又是大宁的金榜状元,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编修,日后必定也能继承丞相府,这样好的人家错过再也找不着了,为何不让女儿抓住机会。”
柳母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执拗,心里不由生出疑惑。
“确实的顶好的青年才俊,可惜你姐姐没那个福气...不过既然他已娶妻,对方又是流光公主,你可有想过若真是嫁过去,以后的日子有多难走?况且有你姐姐在前,人家这心里总有根刺的,如何能够做到坦荡迎你入门呢?”
“只求娘同意这门亲事,其他事情女儿自有打算。”柳碧莲含泪的美眸坚定地望着柳母。心中早已盘算好了一切。
自从姐姐对棋远哥哥避而不见,他找自己代为传话送礼的机会多得是,长久接触之下,不愁没有办法嫁入丞相府。
至于流光公主,那日见她与棋远哥哥之间并无新婚燕尔的亲昵,因见惯了棋远哥哥对姐姐的眼神,自然一下便能判断他与别人感情的深浅。这样的空壳正式不足为惧。
柳碧莲是真心仰慕闻人棋远,从第一眼见到就不曾忘掉过,翩翩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宁都城里的公子少爷哪一个还比得上了。她时常在想,若自己从小生长在宁都,那他爱上的便不会是骄纵跋扈的姐姐了。
自己只不过是错过了先机,只要之后能够陪在他身边,总会赢得后来的垂怜。
“这又是何苦,如今以你爹爹尚书的身份,不说别的,女儿婚嫁上哪还有这般伏低做小。即便是那几房的庶女都能嫁入好的门第,怎么可能由你一个嫡女给别人做妾,丞相府是好,但妾终归是妾,以后你的子女出生也只能挂个庶出的称号...”柳母苦口婆心劝慰道,实在想不通女儿如何会有去做妾的念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女儿心中有数,不会吃亏的...”柳碧莲哪里肯听,依旧是跪在地上不依不饶。
柳母拗不过,只好应承她,但要先同柳父说说这事,若是不反对再作打算。
宁都多雨,尤其是到了这冬春交替之时,那夹杂寒风的细雨便是飘洒几日几夜的都有。大宁皇城被这缠绵不断的烟雨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雍容华贵又不失庄严肃穆。
大将军不可能日日休沐闲着,更多时候还是忙于公事,他这接连着十日都被皇帝私下召见。原因无他,无非是老皇帝想恩威并施,敲打拉拢这名大宁战神。
“爱卿,朕今日打算赐还‘镇国公’爵称与你,替朕择个良日。”
年逾花甲的老皇帝脸上有着一道道思虑过重的皱纹,仿佛老树般沧桑。
‘镇国公’乃第一等公爵称号,历来都是赐予功勋无上的臣子,可从古直今还没有哪一位能在二十多岁就拿到这个爵称,老皇帝这么做,明显就是为周镇凌破格了。
可面对着无上的荣耀,周镇凌心中却涌起一股悲戚感。
是啊,周家这个爵称原在□□父那辈就打下来了,然而却在父亲手中被褫夺了去。
伴君如伴虎,荣誉再盛终究是人臣,谁能料到世事流转变换呢?如今自己看似将一切都夺了回来。可却是牺牲了父兄和战场上无数铁血铮铮好男儿的性命,独自走过刀尖舔血,伏尸万里的惨烈境况才换回的。
感慨良多,内心实在是掀不起太多的喜悦。
“圣上选的自是恩泽,臣无异议。”周镇凌语气淡淡回应道。
老皇帝见他脸上毫无波澜,也知道可能是在介怀往事。
周镇凌如今可不似其父周扬好收买,而且兵权更甚,即便是自己也不好对他随意拿捏。这样僵硬的气氛下,便让他想起赐婚一事...
“行了,跟朕单独说话不必这般拘谨,你和蘅儿自小一块长大,就将朕当成是亲近的叔父即可。”
周镇凌也不会说什么不敢,或多作表面上的推辞,只是保持着不曾逾越的分寸,不卑不亢。
即便是这样的表现,老皇帝也很满意了,他身上的严肃气氛褪下,脸上也生出几分慈爱来。“怎么,听闻近日你府上后院不太平?这是你的私事,朕本不应多作干预,但思及你已二十三,正室却未有,便想替你爹爹询问一番。”
周镇凌嘴角抽搐,想来肯定又是御史台那帮吃饱了闲着的老家伙参的本本。别的事情不敢找茬,便盯上了后院之事,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能以家丑盖过一些肮脏盘根错节的势力斗争。
但老皇帝这话里有话,自己还是听出来了...
“正室会有,臣并不好男风。”不是外面胡说八道的谣言,就是楚蘅胡说八道的谣言,无论是哪一个,楚蘅待会都等着挨打。
皇帝微微颔首,真的如同老父亲一般训导道“趁着空档先安稳家宅罢。”
其实此番对话只不过是埋个楔子而已,同他先提一提这事,择个日子再为他选个闺秀嫁过去,巩固了皇恩即可,至于他喜不喜欢,或是那闺秀嫁过去会过的怎么样,这些一概不在老皇帝的考虑范畴之内。
周镇凌知道老皇帝肯定是想着往自己府里塞人了,可是他没办法拒绝,因为这是明面上的第一次赐婚,以往那些老狐狸送的姬妾中也许有他的授意,却并非他直接的意思,所以这次是躲不过的。
可姬妾可以遣散,这正室就有些头疼了。
周镇凌在男女感情上说到底也算涉事未深,他并非圣人,但凡正常男子都需要温柔乡的安抚。但早几年边关战事频繁,自己无暇去顾及男女之事,如今平定,得以安稳一阵,这些事情自然也是要提上日程的。只希望老皇帝良心些,别再塞一些别有居心的女子给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