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
两日时间眨眼便过,宁都城里尊贵公子小姐们心心念念的游园会,‘咏春宴’最后定在以风雅闻名的康亲王府设席。
这康亲王可是宁都城里,帝王之下最为显赫的豪门世家,虽然在朝廷上的权势不如闻人丞相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始终是跟皇帝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更可况杨氏是薨逝太皇太后母族的人,得皇帝庇护荣宠不衰自不必说,就连在宁都的影响力也犹如百年老树般盘根错节,任谁都得让着三分面子。
也是因为如此,继新晋状元郎闻人棋远的‘正室之争’结束后。康亲王嫡世子杨戍,便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宁都千金们肖想待嫁榜上炙手可热的第一人选。
这个榜首位置可不是单单凭着家族位置高便可决定的。杨戍本人也是青年才俊一枚,长得清秀端正,更是书香气质学识渊博。年方二十二,听说十七岁前并未沾染女色,到了二十那年,家里母亲才强塞过去两个通房丫鬟。
这般年纪的豪门世家公子仍未娶妻纳妾,在宁都来说已经算是罕见难得了的。
毕竟那什么镇国将军府,不是有着十二房姬妾嘛,这么一比较就知道哪家家风更清白些了。人们都只是看,谁管他娶那么是是真心假意,又哪里知道什么身不由己的呢。
柳隽卿她们的马车是巳时到的。原以为今日出门算早,却没想到自己已经算是落在后头,属于怠慢的那几位。前头雕龙画凤的香车宝马早已将王府围了一圈,各有顺序正由小厮们领着寄存马车。鲜衣怒马的公子和顾盼遗光的小姐们下地后轻声谈笑,场面如金似玉,令人心驰神往。
“看我做什么?”柳隽卿在纹丹第十三次偷瞄自己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丫头从今早见到自己第一眼开始就奇奇怪怪的,眼神像要粘在自己身上了一样,甩都甩不开去。
纹丹皱起那张可爱清秀的圆脸,颇是为难地说道“小姐,不是我要看,是这眼睛它不听使唤啊!从前听人说戏有提到那广寒宫仙子,今日你就是那话本里的仙子呀。既然是仙女下凡,那我今日肯定是要多看几眼的。”
她这话听着奉承,可却又是肺腑之言。柳隽卿以往虽然在意与别的千金攀比衣饰,但是在妆容打扮上却没下过什么功夫,大致是因为骨相完美天生丽质,所以即便偷懒地略施粉黛也可以轻松艳压别的小花。
可今时不同往日,大小姐在竹马被抢这件事上始终留下了心理阴影。不甘心之余还处处埋下自我怀疑的种子。加上这次是带着目的而来,面子上的装扮当然是卯足了劲儿准备呀。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颈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越是美丽胜算把握就越大,并非以色事人,只是这男女间产生火花的第一步,女子容貌能在其中起何其关键的作用,就这点肤浅的道理,即便是骄横惯的了大小姐也是懂得的。
谁不想随心所欲,遥遥自在,可如今自己再不努力一把,后半生可就是爹不疼娘不爱,夫君人不在。还得独守空房,远赴边疆吃土的命运了啊。
“广寒仙子,那岂不是要年年岁岁独守月宫...”柳隽卿听了纹丹的话,恍然间有点失神,这话居然跟自己梦里出现的命运重合了。
纹丹懊恼自己干嘛非得学着别人讲话引经据典的,直接夸漂亮不好吗?现在失言了吧。
于是连忙补救道“奴婢的意思是,大小姐犹如天上的仙女那般高不可攀,可不是凡夫俗子能配得起的,以后找的郎君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柳隽卿听着听着,觉得这话也有问题。“人中龙凤...如今又有谁能和镇国府那位比较...”
“哎呀,小姐别又魇着了,我们赶紧进去吧。”纹丹见大小姐又陷入了双目无神的失焦迷茫状态,便赶紧扶着她下了马车往王府走去。
这段时间她总是一言不合思绪就飘远了去,纹丹知道她一定是有很多心事积压在心头不愿对别人倾诉,但再蔫的大小姐也是只无比凶猛的小猫,谁敢多去干预什么。
康亲王府不愧是根基深稳的百年豪门世家,这点单看王府便知。
格局雅致、点点装饰皆是如切如磋,连同地面铺设的石块都是色泽素净精挑细选的鹅卵石铺成。四方分布六处水榭花台,倒是显得非常悠闲静谧,尤其适合款待文人雅客。周边许多梨木藤蔓缭绕,修剪有致,还有一泓宽广的湖搭在假山后,只是入门的一角景观,便已十分内敛华贵了。
四处言笑晏晏,风动浮香。众人在开宴之前皆是自行结伴四处游玩。
柳隽卿一双秋水明眸细细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位主儿。她没什么心思要与这周围的公子小姐们攀谈结识,毕竟都已经定下了一个最好的目标,那么其中的筛选过程大可省略,况且也是没想到今日大家来得那么早,要是不抓紧时间在开宴前给对方留下些绵绵情意的印象,恐怕后面没什么机会。
明月可以装饰窗台,美人也可以装饰别人眼前的风景。
柳隽卿没有察觉到。她此番伫立此处已引起了周围不小的动静。
她今日着一身鹅黄苏绣月华纹梅锦纱,腰身窈窕贴合,身体曲线玲珑有致,尤其是那胸前的饱满,在这鹅黄锦纱的衬托下更是显出少女特有的妩媚清冶而不自知。
“那是哪家的小姐?”也有不识芳名的公子悄声询问。
“柳尚书家的大小姐啊。”
“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又有几个知道内情的公子互相交换了眼神,悠悠叹了口气。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你们不知道她实在无德...”几个附近的千金闻言围了上去,叽里呱啦就是一顿长舌操作。无非就是一些自以为揭露绿茶形象的诋毁,酸气都直接溢出花台了。
走开一刻的纹丹匆匆赶回,在柳隽卿面前低声道“小姐,打听到了,人在桃源处。”
“好,东西给我。”
“要一个人过去吗?”纹丹边说着边将一支碧玉笛子交到大小姐手中。今日来的都是些风雅小姐公子,其中不乏自携琴筝萧琵琶等礼乐而来的人,所以即便柳隽卿手持长笛行走其间也不会显得多突兀。
“嗯,你在门外替我看着,不准放别人进来叨扰。”
“小姐,这可是康亲王府啊...”
柳隽卿抛下这句话后就往桃源走去,剩下小丫鬟独自在风中凌乱,
在别人的地盘上也可以这样随心所欲的么?
桃源是康清王府内一处位置偏僻的园林,若不是以前受邀来过王府两次,还真是没办法对整体布局如此熟悉了解,更不会第一时间找到这处来。
可惜以往被美丽的泡沫迷了眼神,一心笃定会和闻人棋远在一起,因而对其他男子从来不甚在意。所以即便来过人家府邸两次,也只是远远见过一面而未曾给对方留下过什么印象。
如今倒是处心积虑过来要与人家交好,柳隽卿想想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边厌恶这样的攀权附势的自己,一边又不得不摆出最甜最媚的笑来准备着勾搭。
窈窕佳人在桃源中轻移莲步,假装是无意中误入了这处地方。虽然她有点不明白为何杨戍会选择独自呆在这处,但纹丹知道今日这事对自己的重要性,因而总不可能连这点消息都探错吧。
柳隽卿便耐着性子在草木花丛中悄然寻找着对方的身影。
周镇凌一只手垫在脑袋后面,翘起了二郎腿,正眯眼惬意地躺在假山上面晒太阳。
今日这种游园宴他本是不会过来参加的,但康亲王一副帖子直接塞到家中奶奶手上,老人家苦口婆心劝他回来后要多在宁都的权贵中走动,天子脚下这地不比边关那般自在,任什么事都由着自己说了算,必要的应酬还是要做做台面功夫的。
他理解奶奶的想法,毕竟老人家经历了周家几代荣宠浮沉,跌宕起伏,自然是会担心孙子功高盖主这种危机的。但论如今自己这个位置,他是有九分把握皇帝不敢轻易动自己,今日这番妥协赴宴不为别的,单纯只是不想让老人家担心罢了。
柳隽卿寻了好一会才发现这边有人,缓缓走近,见到假山上一抹玄色缕墨玉色边的锦袍,便知道终于是找着这人了。
她也不急,只当没有看见那人似的,径直往前走到一方清澈水池前才停住脚步。这地方微风轻拂,吹得水波微澜,杨柳依依,佳人美眸都含上了温柔的神情。
周镇凌早就知道有人进园子来了,可也没必要去理会,毕竟桃源不是他的地方,别人爱来就来,若是扰了自己清净大不了再换个地方。心想对方指不定也是不善言谈疲于交际才寻了这处僻静地方呆着。只要彼此间河水不犯井水,各自悠闲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