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丞相府时,门前已停了十几辆奢华雅致的马车。宁都权贵聚集,加之这是一场尊贵无比的婚宴,来参加的自然都是些宁国的核心人物。这点从各式镶金嵌玉,檀木浮雕上凤翔龙腾,栩栩如生的马车上就能看出。
红毯由远处长街边上就开始铺设,鲜嫩娇艳的桃花瓣洒了一地。六十六个身着粉色锦衣的清秀宫女手捧花篮沿途侍立,风中都洋溢着并蒂良缘的喜庆。
纹丹拨开窗边的玉珠帘子看了几眼,然后又悄悄看了看自家小姐,小叹一口气后赶紧放了下来。
“要看便看罢,鬼鬼祟祟做什么?”柳隽卿斜睨了她一眼,很是看不上她这般小心翼翼对待自己。
“我才不看呢,这本该是属于小姐的!我听说闻人公子都没见过公主,怎么两人就忽然把婚事订上了呢,要是老爷肯出面说清楚,这事大概还是有转弯的余地。”纹丹一副天真的样子,怕是没有意识到她家小姐情敌是什么身份。
柳隽卿扶额,觉得这丫头有时确实傻得可爱。
“公主是见过他的,一次在‘沐春宴’,一次是殿试放榜。别说对方是流光公主吧,就是比咱们家低上一阶的官家小姐,老爷也不会去争。咱们这个尚书府,可是没有锋刃,‘人畜无害的’的。”
她还是随意解释了一番,多的也不想说了。
“可是闻人公子他...”纹丹没有听懂,还想说些什么。外边便传来了一阵清晰的交谈声。
原来是快到府门口了,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莲妹妹今日好美。”
“这个胭脂可真适合你,愈发是衬得沉鱼落雁了。”
是一群官家小姐围着柳碧莲在寒暄奉承,柳隽卿听着,倒是有点尚书府长脸面的意思。
柳碧莲与柳母同乘一辆六轮大马车,那是尚书府得的御赐香车,因为走在前头,自然也比柳隽卿早了一步到。风头的礼数都集中那儿,这样一来,她们倒像是代表了尚书府出席那般,所以当柳隽卿的马车再来时便无人问津,连雇来的牵马小厮都不能凭马车辨别她的身份。一时尴尬。
闻人棋远着一身金玉朱砂织锦袍,神情寡淡迎在府门口接待来宾,但端得是风度翩然,玉树临风。
这种无波澜起伏的情绪一直到见了柳家人的马车才被打破。
这怎么可能...明明已经拦住了给柳家的请柬。他很不愿意让柳隽卿看到今天的自己。只不过是政治联姻,一身红衣为她人着罢。等事情了了再过去慢慢哄她,相信时间是足够的,但现在绝对不能刺激她。
幸而在柳家的马车上没有见到她,心中猜想可能是爹过意不去给柳尚书补了帖子,在流光公主这件事上他已经作出最大让步,那闻人家总不可能再跟自己的意愿相背。闻人棋远在丞相府是个说得上话的,他才学机敏,心思缜密,又是大宁的金科状元,假以时日或许还能掌管丞相府,论着这一点他爹就不敢像只提线木偶般待他。
“纹丹,我怎么觉得今日来的人并没有想象得多。”柳隽卿她们随小厮安排在后边候着等待入府礼。若放在平时,她面对这番被误认为‘小门小户’的差别对待,早就发脾气了。可今日不同,她有点不敢面对,甚至觉得能晚见到闻人棋远一时是一时,便也由着被带到后面来等候,反正前头的母亲和妹妹也不会想到自己。
“夫人,大小姐的马车在后头。”随行婢女略有不安提醒了一句。
“嗯,姐姐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了去,放心吧。”柳碧莲挽着母亲,天真地说道。如今她才像是尚书府的嫡千金,姿容秀美,举止有仪。又在前头位置,自然吸引了一大帮人好奇探寻的目光。
柳碧莲心中得意又感慨,这本该是自己应得的,嫡小姐享受这些不正是名正言顺吗。若不是自己被送去华城...
开始还是由闻人棋远亲自接待,后来有事便换了闻人的母亲,柳隽卿跟着引路小厮落座在榭雨台。这一看果然人少,包括闻人丞相,自家爹爹等都不在其间,抑或是说如今在场的就只有官家夫人和千金。
这是怎么回事?对方可是流光公主啊,皇帝都会亲临难不成臣子敢缺席?
“小姐,怎么在场的尽是些夫人闺秀,而且我在路上掀帘子时,也并未看到有太多凑热闹的老百姓在。这也太怪了,按理来说公主出嫁可不是件热闹事儿嘛。”纹丹左顾右盼,刚才大小姐和自己说觉得人少时还不觉,现在倒是看清楚了,官老爷们统统不在。
“今日是什么日子?”
“初五了。”
柳隽卿微微蹙眉,这初五又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日子么?
距离丞相府四条大街开外的城门,早已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万人空巷。由御林军守备维持着秩序。其中还调备了许多凌卫军来管辖人群。
场面自然是极其盛大庄严的,远处天子在辇舆上亲候,后面还站着一众大臣翘首以盼,看样子是特意过来恭迎的。
谁能有这等殊荣?
随着一阵浩荡的马蹄声,城门缓缓打开,一名身着银色寒铁甲胄,手持精钢红缨枪的青年男子骑马而入。他高高束起的墨发如黑鸦般张扬,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由于常年驻守边关将他的皮肤晒成小麦色,战场的厮杀在眉间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砍疤。但仍丝毫不减他的俊朗,反是整添了许多斯文公子没有的豪气在。
周边百姓们随之爆发出一阵热烈沸腾的欢呼声,这便是守卫大宁的战神,周镇凌。年方二十三,十四随父兄上战场,十六独闯东燕敌营斩杀对面主帅,立下一等战功,凭自己的实力获得骠骑将军之位。一路风光万人敬仰。
可惜周家在八年前的龙泉之战中因贪追穷寇中了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周家血脉中仅周镇凌一人独活。天子震怒,削其功勋夺其称号并将军府全家下狱。盛宠荣辱,跟变天似的。后来还是因为边关战事爆发,重新启用周镇凌,在那之后他鲜尝败绩,一洗全家屈辱,才有了如今的战神风仪。
地面震动起来,老百姓们一面欢呼一面探头探脑,都想一睹骁勇善战凌卫军的飒爽豪迈风采。
周镇凌神色飘忽,忽然掉头退了出城门去。
“你们,下马...”他高声吩咐后面的将领。都怪自己这一路跑太快...
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傻了,怎么还有这种操作。
周镇凌本是上书提报着初九班师回朝,怎料家中奶奶染了疾,便将日程提早了些。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如此盛大的迎接,之前削位下狱的事他是怕了,再不想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之上风头太盛,过了那个莽撞少年的年纪,如今自然懂得收敛锋芒,他让部下下马进城,为的就是不落人口实,毕竟那些人闲起来什么都想参一本,本人是无所畏惧的,但还得保护下面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
御林军和一众大臣门心有余悸,本以为他会横冲直撞到御前,那样着实是太过目中无人和逾越。如今见他算识大体倒是松了口气。
“臣周镇凌,不负皇恩。”周镇凌大步上前,单膝跪立。声音低沉又有力量,平淡的话语间自有威仪。
宁帝没想到这个几年前还像个愣头青似的蛮撞小子,如今竟是打磨得如此有大将风仪,着实欣慰。赶紧亲自上前搀扶。
“爱卿不必多礼。”
在场的闻人棋远一身华贵红衣十分引人瞩目,今天本该是他的主场,却因为将军提前凯旋回城被占了去,许多丞相党的官员都暗自为他鸣不平,一场婚宴不仅仅是婚宴那么简单,它可以牵连出许多有利于你仕途和人际脉络的大事,突然被这么搅和了去,恐怕是人都会心生愤懑。这回去都过吉时了...毕竟皇帝都过来了,谁敢有异议。
官员们悄悄打量这位丞相嫡公子,但见他脸上依然是从容清贵,丝毫不见焦灼。只有闻人棋远自己清楚,只不过是流程罢,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今日朕的流光公主和丞相家的状元郎大婚,又有如此爱将凯旋归来,实在令人心生喜悦,将军不妨移步同往。”说话之间,御林军已经在围观的百姓群中辟开一条通往丞相府的路。
“...”周镇凌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回府看望奶奶,怎的还遇上了这一出,流光公主是谁?她大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么?但现在天子既已出口,也不好推辞,于是只好应允同往。
御林军在前方开路,众臣马车随在龙辇舆后,再由周镇凌的凌家军护在两旁,场面好不盛大壮观,百姓们一路欢呼跟随在后,真是喜乐融融,盛世太平的场景。
闻人棋远与周镇凌都是骑着高头大马,两人平分风华,难分高下,全城的姑娘们看得目不转睛,魂儿都跟着走了。
“回来了,回来了!”丞相府小厮见着前面浩浩荡荡的威严队仪,赶紧进门去报告。于是皇后贵妃等急忙率领众女眷出门恭候,丞相府前又是一片惊艳绝绝的容色。给这场盛大婚礼增添了不少喜色。
柳隽卿自然是要跟着出门福身,怎料刚出来就和闻人棋远那双深沉如夜的眼眸对上。
两人俱是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