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着冷漠,她先撇开了视线。
柳隽卿今日全身上下皆是素色打扮,装饰极为简单,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原为着心灰意冷无心打扮,别人的目光已经不重要了,她只着最素的这身过来赴他的婚宴。却没想到这一身竟是在穿金嵌玉的莺莺燕燕中显得尤为突出,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我说吧,就是心机货。”
“可不是嘛,今儿还装上楚楚可怜了”
“就是做给闻人公子看的...估计是主位要不成退而求其次吧,她那样品德不端,确实也只能待在妾位。”
皇帝和众大臣们一入了府,门外的几个宁都闺秀们就开始私下讨论窃笑起柳隽卿来。个个都抛砖引玉似得说两句,希望更恶毒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毕竟这帮人对她又憎又畏。既想踩她又怕被她记恨上。
“小姐...”纹丹狠狠地绞着帕子,似要发作。
话就是说给她们听的,声响也控制得刚好,能让她们隐隐约约听个大概但又听不全,确定不了是不是在说自己。
柳隽卿不墨迹,摇曳身姿轻移莲步上前。一把扯住讲得最欢带头引战那位闺秀的发髻,手下不留情将她精心配饰的簪子和辫发给拨成乱糟糟的一团。动作迅速又干净利落,甚至都没给她们反应的时间。
“你...你居然敢动手打人!”一名身着紫色缕金宫装纱裙的女子见鬼似地退开几步,加上被弄乱的发髻,显得狼狈又有几分滑稽。
“梁小姐可不要张嘴就来,方才明明是你福身未起堵在路间,几乎绊倒我家小姐呢。”纹丹面不红心不跳说着,看来为虎作伥也是很熟练了。
这都统府的梁千金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平时自己跋扈惯了,现在居然遇到比自己更加骄横的人,一时间心绪难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全然忘了,破口大骂道“尚书府怎么会有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今日你不过是把火气撒在我身上,呵呵,也是,关系都不清不楚了还高攀无门,难免会心灰意冷,如果我是你,早就跳护城河死了算。”
一旁的千金们都吓白了脸,梁千金这话说得太蠢太直接,一下就得罪了好多人。要知道祸从口出啊!她们面面相觑,决定离这人远远的以撇清立场。
柳隽卿冷笑了一声,那双波光流转的眸子带了些冰冷的意味。“哦~尚书府上不得台面?丞相府不清不楚?梁小姐你可真敢说。要不要今日在陛下面前求个御史台位置坐坐,也不妨费你一双明察秋毫的狗眼。”
这话一出,饶是再大怒火中烧的情绪也被浇灭了,梁千金瞪着大眼睛,嘴张着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刚刚说这番话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都统府恐怕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怎么?继续说啊,我记着呢,刚刚不是还牙尖嘴利的。”柳隽卿鄙视地扫了她一眼,又警告似的掠过站在旁边打扮得一个比一个惊艳的小姐闺秀们。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是些长舌怪,我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说完,便由纹丹恭敬搀扶着慢慢踱步离去。背影生香,婀娜多姿。
“看似柔柔弱弱的仙女姐姐,没想到这么强悍...”周镇凌旁边的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年将刚才那幕看在眼里,略略震惊了一下。
这是周镇凌军中的‘仁勇校尉’,郑眠。
刚才跟着大将军出来安顿众将士,返回偶然撞见大小姐手撕小白菜这幕。没听清楚前半段,但却亲眼看到那位娇蛮的小姐过去揍了人家一顿,后面还跟着大套铿锵有理的说辞,简直是颠覆了宁都闺秀给自己的印象。温温软软,小鸟依人,那样的小姐才是君子所求嘛,这种就算是长得跟九天玄女似的,简直也惹不起啊。
“将军,您府内那十二房怕也是有这种欺凌现象吧。”
郑眠比周镇凌小七岁,跟在他军队中六年,就是一个心无城府的热血愣头青,年方十六,尚未婚配,这次回都郑家肯定是要为他安排亲事的,所以他这段时间对这些小姐闺秀们格外敏感,生怕一不小心就踩着雷了,误了终身。
周镇凌瞪了他一眼。因为自己性格随和,导致手下的小子们都很头铁,什么话都敢乱说。他们时常艳羡大将军府中有十二房姬妾,但却不知那都是以前宁都高官们看着周镇凌前途锦绣,暗戳戳各种途径强塞进门的。其中不乏身怀绝技的乐姬,与其说是送与他作姬妾,倒不如说是被这些老狐狸们派人监视着,后来也有些搞不清状况的前千金闺秀们见了他一面就非他不嫁,导致如今镇国将军府后院是愈来愈壮大了。
反正拒绝的态度摆在台面上,对方还是不管不顾一厢情愿嫁过来,那就别怪自己薄情寡义。
被他这么瞪一眼,郑眠马上噤声,大将军的脾气虽然好,但前提条件是不要触到他的底线,有些玩笑他若是不喜欢最好赶紧闭嘴。
“往后军营的马厩你负责。”周镇凌的声音很好听,属于磅礴有力的低沉少年音,即便平淡的语调说出来也颇具威严的意味。他撂下这句话就进门去了。
“...”郑眠脸色刷一下白了,但也不敢反驳什么,因为知道在大将军面前再嘴强下去结果只会更加坏。
榭雨台上皇亲国戚们等皇帝坐好后基本也陆续落了座,皇后在姚贵妃旁边,一脸心情愉悦的模样。
可不是嘛,被这么一搅和,吉时早就误了,为了秉行国子监那边算出的吉时,现在只好直接跳到夫妻对拜环节。如此一来,再怎么奢华雍容的婚宴都变得简陋起来。流光公主楚秀是皇上最受宠爱的女儿,好几次和亲陛下都将其护在羽翼之下。其母姚贵妃也是冠宠六宫,无人能及。能看她吃这次哑巴亏,着实让皇后出了一口怨气。
周镇凌是完全不知道自己提前回宁都多讨人嫌,他在边关久了,对都中权贵也大多不认识。因此没注意四周众人时不时投来的饱含怨气的目光。
“还有多久。”他一上来就倚在软椅上剥花生打发时间。
“都夫妻对拜了,差这一时?你待会免不了还要和父皇敬酒。”坐在他旁边的是七皇子楚蘅,宁帝欲培养他的将帅之才,故而和其他皇子不同,小时候就将他养在军营中,自然也与家中世代从将的周镇凌熟络。
“你先回府内报信,让奶奶不要等我吃饭。其他情况就如实禀报吧,切勿让她老人家担心。”周镇凌悄声吩咐郑眠道。
郑眠第一次和这么多的闺秀小姐们待在一起,眼睛都要不够用了,很是舍不得离开,支支吾吾又不敢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认命罢。刚才已经惹恼了大将军,如今饶是再顽劣的性子也不敢驳嘴了。
心不在焉的莽撞少年起身没走出十步就撞了人。
“啊,抱歉抱歉,姑娘没伤着吧。”
柳隽卿她们不认得这人。
但见他寒铁甲胄,大致是哪里调来的护卫罢了。
“少在这到处晃荡。”柳隽卿随意地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径自在后排寻个位置坐下了。这种侍卫就是没有眼见的,一会冲撞了个蛮不讲理的权贵,指不定就拉出去打几十板子。
“你是方才那个...”郑眠认出了柳隽卿,刚刚还在门口看到她骄横刁蛮的样子呢。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她在莺莺燕燕的千金闺秀中,却还是使人一见难忘,艳压群芳。
纹丹见这愣头青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大小姐看,赶紧上前来挡住他的视线。
“放肆!尚书小姐也是你能看的,身为侍卫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柳隽卿素手执轻纱团扇坐在软椅上,无心理会身边的闹剧,一双秋水明眸只紧盯着远处那长身玉立的红衣公子,指尖开始发凉起来...
礼成了...
他终究还是作了别人的夫君罢。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昔年回忆如过眼云烟倏忽散尽。
“镇凌,你手下那小子在那边与人起了冲突。”楚蘅举着折扇笑意吟吟,那双狭长的狐狸眼满是看好戏的狡猾模样。
周镇凌头都没有抬一下,径自剥着花生米,不屑道“别管他,死不了。倒是你在军中打磨那么久,怎么还是这般娘娘腔。”
楚蘅比他小两岁,在军中寄养了七年,习得武艺和体格都了得,只是放回宫中生活后愈发将军士风度给丢弃了,现在看来和普通的斯文公子哥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比别人多了些花里胡哨。今日看他那样子还是特意上了妆的,周镇凌很是看不上大男人搞这些。
“我去看看。”楚蘅本是抱着无聊看热闹的心态,见不依不挠的小丫鬟教训郑眠,但见柳隽卿也在那边,双眼发光地就巴巴跑了过去。
这位大小姐可有意思得很。
“在这喧哗什么。”楚蘅故意压低了声调,似有责备的意味。
纹丹一见把这位惹不起的大爷给招来了,赶紧噤声行礼。
“七皇子恕罪,是这名侍卫横冲直撞,误伤我家小姐,我气不过,一时心急护主才争执几句的。”
“你们小姐都让我退下了,就你胡搅蛮缠。”郑眠年少,又常年在军中生活因而对皇城礼数不熟悉,也就大大咧咧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