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华予原本是想委婉着与她们讲的, 只是被萧常瑞所作所为弄的心神烦乱,即便是再面上装作平静,心里也没原本的坦然, 没法子与这些满肚子弯弯绕绕的夫人们打太极。
她直接就切入了正题, 手搭在扶手上, 有一搭没一搭的划拉着, 面色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本宫今日请诸位夫人前来, 不单单是小聚,想来以诸位的夫人聪慧,定然心里也有数。 ”
她不继续开口,没人敢接话,夫人们只是面面相觑, 又恭敬的微微垂下头。若长公主旁敲侧击她们尚且能装作听不懂,但这都单刀直入了, 一会儿定然是要直接给个表示的。
“西宫的太妃们正是大好的年华,女子的青春消耗不起,又难再重来,依照本宫与陛下的意思是将她们送还本家, 嫁娶自由。”
萧华予看着底下原本夫人们完美无瑕的面具上裂开一道惊诧的口子, 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愿意再寻良配的,由宫内掏嫁妆,若是不愿意再嫁的,宫内也会照常拨去份例。诸位夫人无需担心后续花费, 用不着你们府中掏钱就是了。”
此言一出, 教底下的夫人们都闹了个大红脸,忙的有人解释“臣妇怎会吝啬些死物花销, 只是怕有所怠慢太妃,况且,太妃再嫁有损皇家颜面……”声音却在萧华予清凌凌的目光里越来越小。
“本宫与陛下都不担心皇家的颜面,你们又瞎操的哪门子心?还是你们担心的是自家的颜面?”
萧华予看着下首夫人躲闪的眼神,冷哼一声“你们自家的脸面再金贵还金贵得过皇家颜面?”
这一句话彻底堵死了那些夫人想要说出的冠冕堂皇的话,皇家都不在意颜面还掏钱给这些太妃再嫁,她们能说得出什么话。
按照常理,出嫁从夫,这些太妃就算是皇家的人,何去何从都是皇家做决定,就是现在让她们给先帝殉葬都使得,没个反对的,何况是再嫁呢。
陈夫人眼珠一转,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声音轻缓道“不瞒殿下,若说起这事,陈家是双手赞同的。”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有些哽咽道
“殿下有所不知,宫内的陈太嫔,双十年华,是臣妇的小姑子,原本与刘家的小将军情投意合,只是可惜那小将军的母亲是个势力的,瞧不上我们陈家,后来陈太嫔便收了心思一心入宫侍奉先帝。
只是臣妇方才知道,那刘小将军至今未娶,始终放不下,为的就是臣妇的小姑子,承蒙殿下垂怜。”
其他人见上首萧华予赞许认同的目光都恨的揪了帕子,暗骂这个马屁精,净会见风使舵。
“若是成了,本宫便替二人保媒添妆,你们陈家只管去做就是了。”萧华予明知这话真真假假,却依旧赞许,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是真心实意的。
西宫的太妃们心绪万千,这深宫寂寂,像是个黄金造的笼子,看着奢靡,却让人心里都空荡荡的。她们想要逃开,却不知怎么逃开,长公主愿意让她们出宫,自然是不亚于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她们一边期待着,又一边忐忑。
十二月一日,大吉,除却那些生育过的年长妃嫔自愿留在宫内,旁人都在这一日离了宫,她们的轿辇浩浩荡荡的从皇宫的西门太苍门行出。
原本无论有多少的龃龉,这一日也都烟消云散了,反倒是多了些依依不舍。天还不亮的时候,她们就聚在西宫一处,没有人说话,单握着手相互默默垂泪,待到吉时,方才各自登上轿辇去了。
她们都没有孩子,原本争的就是先帝那一点儿微薄的宠爱,但先帝去后,就没什么利益冲突了,反倒平日里坐在一起做做绣活,感情大有增进。
太妃们离去后,紧随着的就是哪些被遣散的宫人,她们稀稀拉拉的背着自己的细软,最后望了一眼巍峨的宫墙。
周相不打算保京兆尹,不想将自己搭进去,全然诠释了什么叫冷血无情。
最后京兆尹被革职流放八百里至蛇虫遍地的巫南,而御膳房的赵公公被处以梳洗之刑。用热水浇了脊背,再用特质的铁刷子用力刷着,哀嚎声不绝于耳,贴刷刷下来一层层纤细的肉丝,最后只剩下一架白森森的骨头架子。
这刑罚废除好多年,萧常瑞重新又提了起来。有人说他仁慈,为无辜的孩子讨回公道,有人说他残忍,这等刑罚实在不人道,众说纷纭却没人敢阻拦他的行为。
至于那京兆尹的平妻王夫人,则是带着孩子找了偏僻的地方隐居,那孩子抱回去的时候没什么不一样,长了几年才发现是个傻子,口水直连话都说不清。
这还是萧常瑞做下的,他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知道这件事的当做不知道,不知道的依旧不知道。
小皇帝没法羞辱周相,却能羞辱他的养子来寻些快感,所以时不时地将江遂言召进宫内借机羞辱,至少旁人都是这样以为的。
因此时常能在宫内碰见江遂言。萧常瑞多数是在承乾殿召见的,那是皇帝寝宫,自然设在内宫,内宫又与后宫相通。
萧华予也因此时不时见着江遂言。她对这个人没太大好感,如果说周齐央是个恶心人的癞蛤蟆,那江遂言就是条五彩斑斓的蛇,看似美艳,实则剧毒。
但是周淳音喜欢这条美人蛇,萧华予也能从他口里得知些挚友的消息,一来二去话也算多了些。
“给殿下请安。”江遂言温润一礼,丝毫不见被训斥的狼狈。
“江大人多礼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萧华予自然也笑着与他应了。
二人自是觉得没有什么,十分平常是客套。可有些人见了却觉得怒火中烧,像是一股火从脚底直冲向天灵盖。心里又像倒了醋一样,又酸又苦的。
卫和晏脸色变得黑沉,嘴里发苦,耷拉着眼睛,活像被欠了十几万两银子的债主。
他自己觉得,他本就配不上小公主,不过是硬生生撮合在一起的,可是他现在看着她与别的男人说笑,心像是被划了道大口子,有冷风灌进去,搅得他疼,每一根发丝都跟着疼。
伍邕原本喋喋不休的嘴也因为卫和晏的面色闭上了,他打量着不远处的一对男女,心中倒是觉得十分登对。
郎才女貌,女子笑意盈盈的,看着交流的十分愉快。说句不好听的,可比与他们将军站在一起登对多了。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他收了目光,正要与卫和晏说话,却见身前的人大步流星的向着那对男女前去,他拦都拦不住,周身都像冒着火光。
“哎!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伍邕搜刮了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极富感情的念出来。
“江大人天寒地冻的不回府,宫内可没你能待的地方!”卫和晏气势汹汹的,看着就来者不善,像是吃了几斤火药。
他本就高,这仰着头,更是比江遂言这瘦弱书生高了小半头,极有气势。
萧华予也听出来了卫和晏话里带刺,还隐隐有些不明的感觉,她想着今后有事还要指望江遂言,不好轻易开罪,江遂言又是条美人蛇,别回头反咬了一口,对卫和晏实在不好,便伸手小幅度的扯了扯他的袖口,带了那么些撒娇哀求的意思。
卫和晏火气更甚,看看!看看!小公主为了让他不难为这个人,竟然暗地里求他!脸更是黑了两度,堪比墨汁子,用笔一沾直接就能写字了。
他顺势将萧华予的手紧紧包在自己的手掌里,用了极大的力气,像是要揉进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江遂言丝毫不惧,依旧气度温润,嘴角衔着一抹笑,竟是全然都不害怕,反倒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呦,未来驸马的醋缸打翻了,好大一股子酸味儿!
他不过就说了几句话而已,瞧这小气的!
江遂言此刻倒是忘了自己在端午还和龙舟那样的死物吃过醋,反倒嘲笑起旁人了。
“同朝为官,鲁国公怎么火气这样大?何况殿下愿意与我说话,碍着鲁国公什么事儿了?您与殿下未成婚呢,就管的比城门都宽了,这想是不好的!”
江遂言不怀好意的一笑,侃侃而谈,句句戳在卫和晏的心窝子上,让他本就酸疼的心更难受了,不甘心和委屈占了上风,他眼眶发红,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江遂言这张嘴。
“哎呀,这天色也不早了,臣这就先告退了,殿下与鲁国公慢慢聊!”江遂言状似抬眼望了望天上火红的颜色,慢悠悠道了句便拱手离去,留下心碎了一地的卫和晏。
萧华予笑容僵硬的送他走了几步,脸却让卫和晏轻轻的捧住了,他有些脆弱近似哀求的小声道“平安,不要对他笑了好不好?”
他手掌灼热的温度印在脸上,让她有些燥热。
这时,已经有些走远的江遂言抬手朝萧华予这处不怀好意的摆了摆,萧华予便被他的动作吸引了,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收起的笑意。
这在卫和晏眼里看来就是郎情妾意,他呼吸一滞,目色一深,解了身上的大氅,将人裹了个严实,毫不费力的扛在肩上。
萧华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叫人扛了起来,她有些发慌,可是又被大氅紧紧的捆着身子没法动弹。
“你放我下来!”她有些生气的喊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惊慌。
卫和晏听了,眼底神色更深,小公主果然是喜欢那个小白脸的,现在连抱一下都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