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跪下!”萧常瑞甫一进门, 众人便退了去,只留下姐弟二人。
萧华予用鞭头指着萧常瑞骂道,她浑身被气的发抖, 手上拿不稳鞭子。
萧常瑞不多做辩解, 只掀了袍子, 痛快的跪下, 腰杆挺的笔直,眼瞳黝黑直视着萧华予。
“你可知错”
萧常瑞抿了抿唇, 还是依照着内心的想法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萧华予恨不得抽他,只是握了握手中鞭子,抬了抬手,素白的手上起了青筋,终究没有忍心将鞭子落在他身上, 只狠狠抽了地砖,在空中破开嗖嗖之声, 瞪他道“你再说一遍!”
就是一万遍也是这句话,萧常瑞耿直了脖子大声答她“我没做错!他留着就是个隐患,我原本是要杀了他的,只是念在他无辜, 我才只废了他的腿!”
萧华予啪的一声抽在他背上, 让他身子一踉跄,却又迅速直了身子,腰杆挺直,一言不发。
萧华予那一鞭子下去, 就后悔了, 打在她弟弟身上,疼却在她心里, 疼的她手都在发颤。只是语气却依旧强硬,本就是常瑞做错了,趁着年纪小还能正过来性子,放任不管怕是会酿成大祸 。
原本好好的孩子,也不知道被谁带的,成了这副阴鸷的性子。
“你现在是皇帝不假!但我尚且还能管你!你现在这样不仁不义,不友不悌的样子,对得起谁!母后一生纯善,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孩子”萧华予恨不得是吼出来的。
她手把手拉扯弟弟,只怕他长歪了,愧对皇祖母,母后与皇兄。
萧常瑞沉默,已经咬紧了牙关,那一鞭子用尽了萧华予手上的力气,打在他背上火辣辣的疼,可是他一点儿都不愿意屈服。
萧华予喘着粗气,红着眼睛看他,目眦欲裂“他是你弟弟!他母亲虽做了些不妥当的事儿,你却不能一杆子也打死他!好生教养,将来与你也是助力!他如今刚会跑,你就断了他一辈子站起来的希望!”
她即是心疼萧常应,也是心疼萧常瑞,萧常瑞成了这样一个人,她心里难受。即便她早已预料萧常瑞在成为一名合格帝王的路上会有所变化,或是难复纯善,却不想他成为仁义全无满心利益之人,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
她看着萧常瑞依旧不悔改,忍住剜心一样的疼,抬手用鞭子闭眼狠狠又抽在了他的身上,一面嘶声力竭的哭,一面去骂他。
萧常瑞少见萧华予哭,此刻一见,心底竟是升起了强烈的愧疚。他犹豫片刻,终还是妥协了,声音颤抖“我错了,你别哭了!”
萧华予听他的话,一下子扔了鞭子,蹲在地上埋头哭起来,哽咽道“只要你改了就好,今后不许再这样了!当我求你的!常瑞!”
这事总归是伤了皇帝的颜面,不好叫太医来,萧华予即便是用了十成的力气,也不算大,都是皮外伤,只用些金疮药也就好了。
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淳儿竟是也随着焦裕德来了。这些日子养的好,小脸圆润了许多,只是还战战兢兢的,又怕得罪了人,丧母之痛不敢哭出来,十分叫人心疼。
她揪着焦裕德衣摆,迈开小腿,一步一步的挪向萧常瑞。
萧常瑞神色不明,半边脸藏在阴影下,初见棱角的脸上有几滴冷汗。他一抬眸,瞳孔幽深,竟是摄人心魄,让人忍不住冷汗直流。
不过是个少年人,竟能有这样的目光,倒是让人称奇。
焦裕德开了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递在淳儿手里,小声和气吩咐,里面多了些敬重“去给陛下上药罢!”
淳儿抿了抿唇,粉嫩的面颊有些发白,她从不说话,却不是听不懂旁人说话,这个人分明怪怕人的,她也十分害怕的。何况她也不会上药,没给人上过药。
只是她谁的意思都不敢违逆,只得接了瓷瓶。
萧常瑞敛眸,不知何故,倒也没有拒绝。他喜欢这个小丫头的眼睛,比旁人的都要明亮干净,有种他说不出的感觉……就是……想要剜下来珍藏那种。
焦裕德小声道“陛下,长公主心里还是疼您的。”
萧常瑞点头沉沉的应了声“朕知道。”
焦裕德又瞥了一眼拘谨的淳儿,长公主是有意让陛下与这小丫头先培养感情,可见时时刻刻心里都是记挂着的,多年的姐弟之情,怎么能是说没就没的
焦裕德给萧常瑞小心解了衣裳,露出少年尚且瘦削的脊背,示意淳儿上药。她年纪小,也没什么男女大防,更没有什么性别不同的概念,也不觉得羞赧。
萧常瑞背上的伤口青紫的几道凸起肿胀,有些骇人,淳儿咬着唇,有些害怕,手也有些抖,药粉方才洒在他的伤口上,就听见萧常瑞压抑的抽气声。
她眼底氤氲起雾水,水洗的眸子更显得澄澈。萧常瑞看她一眼,手紧了紧,眸子一暗。
处理完伤口,天已经逐渐转暗,焦裕德教人从承乾殿里取了衣裳,让淳儿帮他穿上。
萧常瑞从里头出来时候,看见卫和晏站在外头,脸上不知怎么也多了两道红印子,像是指甲划出来的。
他昂这头,有些意气道“皇阿姐这次真正是难过了,这便是卫卿想要的结果”
卫和晏有半刻的沉默“若今后臣知道了诸如此类的事,依旧会与殿下说。”
萧常瑞冷冷一笑,却不带半分的讥讽“还真是成了朕的姐夫就与皇姐站在一起了,你说知道了这样的事才会与她说,若是不知道便不说了”
卫和晏垂眸不再多言。
萧常瑞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他半晌,今后若是自己再做了这等事,不与他承认,他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未看见。
卫和晏终究是将皇阿姐放在心尖尖儿上的,既不愿意瞒着她,亦不愿意让她伤心难过,索性只当做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扯动了肩胛,有些疼,却面不改色的依旧步履如常。卫和晏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的划痕微微有些刺痛。
他哪里知道小公主这样生气,连他都迁怒了。
淳儿回去时候,萧华予神色已经如常,将淳儿带在身边,安了小凳子给她坐,也不在意她是不是会说话,只是叫了她一声“淳儿。”
淳儿眼眸清澈的点了点头,全然一派乖巧模样。她也是知道这个女子是个好人,对她温柔又和善,不像方才她给上药的那个人,虽然当初是他救了自己,可她总是害怕,那人凶巴巴的。
只听见萧华予继续又说道“方才那个男孩子啊,他是个好人,只是他心里太难过了,所以将自己裹上一层外壳,又做了错事。淳儿不要怕他好不好以后要对他好一点好不好?他好可怜的。”
似是喃喃自语,却又是专注看着淳儿眼眸郑重说的。
淳儿似懂非懂的点头,萧华予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
萧华予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头,有些难过的笑了。
隔天她依旧如常的邀请了些世家夫人入宫,几乎家家都是送了妃嫔进先帝后宫的世家。
昭宁宫内一时让环佩玲琅,金钗玉簪,华服美绣,脂粉香熏都占满了,难得热闹起来。
她们面容姣好,举止端庄,谈吐有节,个个都是一副大气端庄又沉稳和气的模样。只是私下里有什么龃龉也不得而知。
“陈夫人今日衣裳的料子格外鲜艳呢,可真是好看,衬得人都年轻几分。不似我,再是撑不起这鲜嫩的颜色了。”李夫人笑容和煦真诚的与对面身着妃色马面裙的妇人道,声音轻柔。
她上身一件琥珀色绣卷云纹广袖交领夹袄,下身配着紫檀色牡丹马面裙,每道褶皱都打理的恰到好处。端庄大气,尽显世家夫人的气魄。
旁人都捧着茶盏事不关己的看好戏,李夫人与陈夫人素来不和,方才表明上看着是夸赞衣服颜色鲜嫩,实则明褒暗贬,说她装嫩又轻佻,一大把年纪穿艳色衣裳。
陈夫人眼睛一眯,动作优雅的放了茶盏,理了理衣袖“倒是叫李夫人见笑了,只是我家大人素日说我这一件好看。今日殿下又说是小宴不必拘束,我便穿了这一身过来,多少颜色轻快些,显得气氛也不沉闷。”
李夫人脸上一白,谁人不知她与她家大人不和睦,险些闹到和离地步,这贱蹄子是在她面前秀鹣鲽情深呢!还敢拿长公主压她!
这一来一往多次,最后是内侍通报长公主驾到,方才让两个人敛了锋芒,二人这才想起来进宫是做什么的。
长公主名义上说是小聚,但私下里谁又不知道,是打算放了那些吃白食的太妃出宫去。
可是在宫里吃白食总好过回家吃白食,那些太妃在宫内被养叼了,非锦衣玉食不能过活,谁又愿意去花大笔的银钱养这没用的太妃去
何况一个不慎就捞不着好,还要被按上苛待先帝太妃的罪名,他们可不愿意担着。可长公主若执意如此,她们只能尽力去阻拦,实在拦不住只能捏着鼻子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