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宫里都有一桩津津乐道之事, 宫人们私下里翻来覆去的闲谈末了只暗啐一声活该。
原是萧容月被嫁去了周相府里,出嫁那天正赶上陈太妃生产,宫里都忙着陈太妃去了, 也多顾不上萧容月。
她被一顶红轿从皇宫侧门抬去了丞相府, 沿路没有唢呐锣鼓, 只有百姓的指指点点。
没人愿意去和她沾上关系, 更何况她是因为婚前珠胎暗结实在不光彩,又赶上先帝与太皇太后孝期, 落得个不忠不孝的名头,御史恨不得唾沫星子喷死她,怎么又会让她风光大嫁。
出嫁之前她被除了玉碟,不算是皇家公主,只留了公主的名头, 御史们方才不甘心的停下口诛笔伐,转头又攻击去周相, 指责他教子无方。
周相就是再淡泊的一个人也羞得告假半月不早朝,他没那么厚的老脸可丢。
萧常瑞也因周齐央引诱皇室公主之事震怒,不顾周相托病,当朝将周相招来贬斥一顿, 又命他面壁三月, 大大损了他的脸面。
萧容月当初得知自己要嫁给周齐央怎么甘心,发了狠将肚子要撞去桌角,可这孩子命大,她倒是疼晕了去, 孩子半点事儿都没有。
最后只不甘不愿的嫁去了丞相府, 这还不算完,她去后第二日发现周齐央院子里有个身怀六甲的妾室, 当场怒了,将那妾室差点打到流产,又哭唧唧的要回宫里哭诉,却被长公主扔了出来,又指责她不孝不贤,将她贬为庶人。
“这没了公主身份却还是有公主脾气,听说周姑娘那般好性儿的人,都让她闹得头疼。”一浣衣局的青衣宫人端着一盆浆洗好的衣物幸灾乐祸。
身旁宫人抿嘴一笑“可不是,她走了,宫里也就消停许多了。”
萧容月性子娇蛮,也实在不得人心。
嫁去丞相府后更是搅的府里也沸反盈天,鸡犬不宁,周相上朝都没了几分精神。
只是先帝与太皇太后孝期,有公主做出此等有损颜面之事,皇室到底也是折了颜面,萧华予自觉是自己未教导好幼妹,自愿去列祖列宗灵位前请罪。
再说陈太妃,方才生了一对龙凤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宫里好些年未有过这般祥瑞了,也带的民间对皇室风评好了起来,毕竟龙凤祥瑞生在皇室可不就是老天眷顾。
萧常瑞亲自在礼部给一对弟妹圈了名字,小皇子取名常应,排老九,实际皇家也就他与萧常瑞两兄弟了,小公主取名融阳,行十四。
一对龙凤胎生的玉雪可爱,占尽了宫内外姐姐的喜爱,稍稍冲淡了宫内接连丧事的衰败颓废。
白日时候大办抓阄阎,除了自家人,也请了命妇与近臣与高位大臣,足见对这两个孩子的重视。
萧容月大着肚子闹着要去,被周淳音想尽办法拦下了。她这个嫂子娶进来就是个祖宗,打不得骂不得。
因周淳音对这个嫂子费尽心思又头疼,江遂言看萧容月多了几分杀意,以致萧容月见他就怵得慌。
周淳音这次抓阄宴也会出席,萧华予与她难得说会儿话。
“我害了你。”萧华予看着有些消瘦的周淳音,有些愧疚。
周淳音笑得格外单纯,反倒宽慰她“你我二人私交是我们两个的事,却不影响你我二人立场相对。你又何必觉得愧疚,这只是你应当做的。换做我,自然也是要想尽方法让相府不安生。”
“话虽如此,我却还是心疼你,可我半分都不后悔。”萧华予不后悔将萧容月嫁去添堵,却愧疚于周淳音。
“成王败寇,各凭本事。哪一日若我父亲输了,我就去自刎,你莫要手下留情,也不要觉得愧疚,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愿意的。换作你,若是输了,定然与我选择一样。”周淳音心里难受,却依旧去宽慰她,言笑晏晏的满不在意,像是对自己的命运早有预料。
她父亲赢了,她是公主,萧华予会死,她父亲输了,她就去死。她不想做这个公主,却又迫不得已被拉入这场战争,最后要与挚友你死我活。
“我知道,我若有一日死了,你也不要愧疚,最好是忘了我。”萧华予拉着她的手,如是说道 ,她们两个早已做好准备,哪一日的死别
大概明知挚友会死,还要拼尽全力的去加速她的死亡,这世上只有萧华予一个人,也只有她一个人能明白其中苦水到底多少。
萧华予见两个弟妹觉得难过,又见周淳音后变得更加难过,连呼吸都有如刀割,雪下得十分大,就像好多年前皇兄去的那个晚上一样。
“长公主最近是躲着臣吗?”卫和晏眼睑微垂,投下一片阴影,声音低沉。
“没有。”萧华予心虚,回的飞快。
“那可否随臣去走一走?”卫和晏继续问她。
“不行!”她想都不想回道,她心里难受的紧,不想再应付卫和晏,嘉汝和杨升也不在她身边,她不安心。
“那不就是想躲着臣吗?”卫和晏握了握手,难得有些死缠烂打。
“……”
萧华予捏了捏眉心,鲁国公他怎么平常说话没这么聪明?
卫和晏手心里沁出了汗,伍邕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用?
“那走吧……”
卫和晏听她的话一愣,一时竟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句“去哪?”
“国公不是说要请本宫走走吗?”萧华予眉头一皱,看着有些凶巴巴的。
“好,好……”卫和晏听她应下,还有些惊讶,耳根悄悄浮上一抹红色。
冬日里梅林的梅花开的好看,星星点点的红色开在暗褐色的劲瘦枝头,暗香浮动,凌霜傲雪别具风骨。
天昏昏沉沉的压下来,墨蓝色的让人心里也跟着压抑,似要在夜里下一场新雪,去重新掩盖旧雪。两人在雪上留下两道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两串脚印。
萧华予心情不好没有开腔,她今日看新出生的弟妹,看他们眼神清澈,眉眼稚嫩,满都是新生命的干净和活力。可是有些人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卫和晏不知该说些什么,总是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对,会惹得萧华予生气。
他看着身旁开得正好的梅树,抬手比划了比划,这样是不是小了?显得小气;那这样是不是又大了些?不太好看。
萧华予听见轻微动静,回头就撞上一株梅树,卫和晏从树后面探出头,面上带些微不可见的忐忑。
“送……送你……”他有些磕巴,耳根子红透了。
萧华予一惊?这什么东西?卫和晏他怎么把半棵梅树都折下来了?
“你做什么?”她不接。
“臣……臣见着公主闷闷不乐的,觉得十分不好……”他憋了半天终于是憋出了这一句话,又将脸挡在梅树后面,遮住绯红的面色。
“然后你就砍了御花园半株红梅?”萧华予透过稀疏的枝丫,直视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卫和晏不说话,只将梅花又向前递了递,立体昳丽的五官与他的神色不大相符。
萧华予心情突然变得好起来,在不欢喜的时候能有人愿意用这种笨拙是方法哄她,怎么都是一种贴心。
虽然卫和晏似是对皇位有觊觎,但行事尚且光明磊落,就是不大会说话,总归她防备惧怕,却不是真的心生讨厌。
她伸出纤白细嫩的手在那被他折下的半株红梅上折下一枝梅花,放在鼻下嗅了嗅,清透入骨上的冷香带着甜意撞进她心里,像是能化了她的心。
“国公若是让本宫抱着这么大的枝子回去,怕是满宫都要瞩目了,这枝就够了,回去定然插在花瓶里好生养着。”萧华予勾起一抹笑,若冬日初升暖阳,破云而出,灿烂又清艳。
卫和晏愣了愣,有些惊艳,却突然就跟着笑起来,将那剩下的梅花又插回雪地里,有些手足无措。
“公主喜欢就好……”他声音低低的又沙哑,像是敲在萧华予心上的低喃。
萧华予握紧了手里的梅花,定了定心神,鲁国公该不会是用美人计意图勾引她吧?她得忍住,不能受了引诱。
卫和晏见对面小公主笑,心都快要跳出来了,他暗暗摸了摸胸口,呼吸都有些不畅快。又贪婪的去描摹她的容颜,从眉眼到唇瓣。
若一开始他对小公主好,是因为她是先太子最疼爱的妹妹,是先太子托付给他照料的,那现在的心跳呢?也是因为先太子的嘱托吗?
他不受控制的会想起小公主,想她是不是难过,想她累不累,想要掏空心思的让她开心。他也许是病了,定然是一种治不好的怪病!
卫和晏跟在萧华予后面,两个人放慢脚步去走着。
天逐渐飘下来清雪,点点的洒在人间,沿路的宫灯开始点出橙黄色的光芒,他看着面前的人,有些恍惚,像是又步入了仙境,她也一定是天上的小仙女吧。
所以一想起她的名字,就会忍不住心里泛出酸甜。
他又捂上胸口,心又开始跳的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的大大怎么那么高贵冷艳?我怎么就像个沙雕?
啊!好烦!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