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附近有个很大的狩猎场,周镇凌手下的几个部将因犒赏休沐,今日恰在此处骑马打猎。
而周镇凌也是因为得知大小姐在这附近踏青,便想着将修补好的玉簪还给她,毕竟上次那副要杀人的表情他还记着,这东西不敢不还。
也不知道该说自己来得巧还是不巧,这丫头每次出现都是带着点事的。
镜湖的水冰冷刺骨,他一个熟识水性的大男人都觉得难抗,如今仿佛置身冰窟,估计只能在水中再待三刻手脚便会因为极度的寒冷而失去知觉。
而柳隽卿,怕是早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非但如此,现在人沉了下去,周镇凌就得在意识尚存的情况下将头埋进水下去寻,冰冷彻骨的湖水淹没头顶,灌入耳鼻,痛苦可想而知。也亏得来的人是他,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男子,都不会有如此的韧性和体能。
大将军毕竟不是一般男子,他在水下捞到失去知觉的柳隽卿后就带着人快速上了岸,出水那一瞬间的寒气逼人可想而知,但他仍是下意识将怀中的人儿护得好好的。
附近的男眷们陆续赶到,总不能将衣裙湿透紧贴肌肤的大小姐暴露在外面,于是周镇凌硬是抱着她走了一路,直到进了镜湖山庄的厢房才把人放下。
闻人棋远焦灼地看着这一幕,如鲠在喉,此时竟是痛恨起了自己。
方才竟是要眼睁睁看着卿卿溺死?!
可这边的情况也不好,楚秀同样需要及时找到大夫医治,紧急情况容不得他再多想,咬咬牙,还是抱着她走了。
柳隽卿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也是,这么冷这么深的湖水,哪还能活着呢...
她似乎站在一处风口,叹了口气便往前走去,走了好长一段路,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一片辽阔的草原,茵茵绿绿草长莺飞,还有温柔可爱的小花散落在嫩绿之间。
明明从未到过草原,可不知为何如今却身处在这里,她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娇嫩的草地上,心里似乎也没有了任何重担和包袱,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感觉。
微风拂过,带着好闻的草香味,柳隽卿缓缓阖眼,舒服得就想这么睡过去,永远不要醒过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不要吓奴婢啊!”纹丹守在雕花紫檀床前,哭得声嘶力竭。
柳隽卿现在身体冷得发抖,整个人却发起高烧来,迷迷糊糊,方才纹丹用热毛巾替她擦拭时见她指头动了一下,马上就激动地哭喊了起来。
虽然她这种哭法吓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怎么了。但其实柳隽卿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只是要熬过这段外寒内烧万分痛苦的阶段便可。
“她怎么样了...”
“人还没醒。”
周镇凌身体素质比旁人好上几倍,落个水倒没什么大碍,毕竟行军打仗比这艰苦的环境多得是。大将军要真是连这点寒冷都扛不住可就别出宁都城了,打仗时对着对面凶残的敌人嘤嘤就好。
他如今正坐在柳隽卿所在厢房的外厅内喝热茶,见闻人棋远匆匆赶来,心里颇是有些好奇“公主不是也落水了吗,驸马怎么还有这等心思来看旁人?”
旁人,周镇凌说的是旁人。
这番话确实带有一丝嘲讽探究的意味在,因为他赶到那会,明明见到那时的柳隽卿还未被湖水带太远,闻人其实完全可以在将楚秀推给岸上的人之后立即返身去救她,时间上是来得及的。
可是他没有,只是在岸上抱着公主,其中原因周镇凌也懒得去探究,只是今日自己若是没来,或者说是晚到那么一小会儿,柳隽卿如今必定香消玉殒了。
闻人棋远脸色苍白,嘴唇也失了色。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更换衣物便带着一身湿衣赶过来的,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十分无力了,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看得真切。
“还是赶紧回去换衣物吧,不然一会可是又要倒下一个。”周镇凌好意出声提醒,眼前这个落汤鸡模样,失魂落魄的年轻人,哪里还有大宁金榜状元翩翩公子的神彩在。
“我想见她...”闻人棋远喃喃自语,倔强站着不肯动,可是周身肤色已经被冻得发青,指头也在微微颤抖着。
周镇凌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人这样了都还在坚持着,他看了也觉得于心不忍,正准备帮他喊纹丹出来。
“驸马,驸马!公主晕倒了,您快回去看看吧。”闻人棋远身后赶来的婢女却比他先出了声,表情那是万分焦急。
方才驸马不顾一切撇下公主跑来这边,甚至连身上湿透的衣裳都不肯换下,那执拗的程度可是从来没见过的,可是这样怎么能行,公主说无论如何都得将人带回去换身衣裳再说。
闻人棋远清俊的眉头紧锁,一动不动沉默了许久,最后攥紧拳头,咬牙还是转身走了。
那是流光公主,若是出了差池便会关系到丞相家,那还是他的妻子,责任这把沉重的枷锁他永远都无法挣开了。
镜湖山庄的厢房装饰典雅,古朴大气,格局十分好。
此时外厅发生了什么,里间一点声响都听不到,只是纹丹刚打开房门准备出去换盆热水的时候,便看见大将军站在门前,似乎准备敲门。
无论从前对他的偏见有多少,此时都是剩满腔的感激,她会永远记得大将军抱着小姐上岸时的那个画面。像一道耀目的闪电劈开深重漆黑的夜,如此令人震撼。
纹丹赶紧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将军是要去看望小姐吧,奴婢正好得去后院换水,劳烦将军这时候看顾一二。”
出了那样的事,纹丹敏感的心总觉得这里的众人都不太可靠,只有大将军才能护住小姐!
“我没...”周镇凌刚想澄清一下,小丫头已经跑了...
?
把昏迷中的小姐交给一个陌生男人照顾真的好吗?周镇凌想不通这是什么野路子,不过既然都这样了,那就进去看看吧。
他刻意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啧,那丫头,居然连纱幔都忘了放下来...
柳隽卿已经换过衣裳了,但由于是镜湖山庄这边临时借的,所以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稍显宽大的柔软白布裙,褪下了平日里的娇蛮高傲,整个人显得明媚清丽,似出水芙蓉,有种浑然天生的倾城颜色在。
“水...要...水”忽然她那张烧得粉红的小脸蛋露出一种痛苦焦灼的神情。樱唇直直在呢喃着什么。
周镇凌耳力很好,站在那么远的地方都听见了,可此时纹丹还没有回来,这事自然是落在自己的身上。
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他拿起桌上的茶具倒了一小杯清水,又拉过旁边的一张木椅在床边坐下。
问题是...怎么让她喝?躺着喝不了的吧...
“水...渴...”床上的可人儿还在低声呢喃着。
周镇凌握着茶杯的大手紧了紧,上前去稍微抬起了她的上半身,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这般便好喂水。
可惜这伺候人的功夫还是差了点...
“烫...”柳隽卿黛眉微蹙,迷糊中还不忘嫌弃一番。
看着可人儿将脸撇向一边,周镇凌赶紧扶正了让她重新靠着自己,不然一会该滑下去了。
直男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轻轻吹了吹那杯有点烫的清水,又凭杯身的触感判断,直到不太烫的时候才将水往那张殷唇上送“不烫了,赶紧喝吧。”
像是怕惊动了怀里纤细的人儿,大将军说话的声音都放刻意轻柔了。
待人喝完水之后,他便准备将人重新放下,柳隽卿体温之高,连同周镇凌都感觉到了炙热。
如今这高烧未退,定然是要喝几剂苦药的。
“不准走...”
?
周镇凌看着腰间紧紧环住的一双纤细嫩白的小手,心里一万个不解。
如今她是闭着眼睛的,不然在她的眼眸中指不定又能发现什么不同的情绪来,初次见到自己,她有过温柔谄媚,后来变成了莫名的嫌弃,之后还有漠视,甚至前段时间因为簪子的事,还生出了厌恶。
到底几个意思?
“你抱着我干嘛?不是在做梦吧。”他可不想被人当成什么替身对象,于是非常不怜香惜玉地就想挣脱美人的禁锢。但奈何这生病的人,就是特别固执特别犟,也不知道是哪里生出来的力气。
周镇凌被一团娇软弄得手足无措,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怎么,看清楚,我是周镇凌啊,又不是...”
“祖母,不准走,带着卿卿...”那一小团又迷迷糊糊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好吧,原来是梦到自己祖母了。周镇凌忽然莫名觉得放松下来。
不是梦到别的男人就好,不然现在就把人扔下去了。
“行了行了,说得我都想我祖母了。”大将军被她这软声软气的小奶音说得心头痒痒的。
但是这个样子不太成,过了一会还是轻轻将她的小手扒了下来,将人塞进被窝里。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这般照顾人。
纹丹回来时,在门外就看到了如此怪异的一幕,大将军笨拙又耐心地替自家小姐捻着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