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吵得兵荒马乱,安如瑶本来睡得香甜,但后来越吵越过分,对方兵马似乎已经打到自己洞府前了。少女忍无可忍,半梦半醒间,还以为是在九极门,便忍不住拉开房门,扔了一道雷鞭过去。
“师妹!”
听到熟悉的少年吃痛一声,安如瑶这才直起腰,打了个大呵欠,看着鬓发被劈掉一边的季少寒,忍不住噗哧一笑道:
“偶而换个发型挺好看的阿。”
季少寒已经习惯姑娘家自小的娇蛮任意,他一边拍掉几缕被烧得焦臭的发丝,一边对才刚睡醒的安如瑶解释来意:“你不是想吃这里的素菜吗?可能要晚一些了。”
安如瑶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了拿惊鸿钟,现在人已经到了罗梵塔。想起美梦被搅,她忍不住嘟起嘴抱怨:“佛门之地不是讲就清净吗?怎么外头吵得跟打战似的。”
九极门各锋乃至各大小洞府都会设置禁制,哪怕只是一处简单的小溪都静谧得好似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哪里像菩提塔这些佛修,大多做的是入世苦行,所以事必躬亲,过得比凡人还刻苦。
“有僧人在山下发现大妖的残骸,山野的小妖被血肉吸引群聚而来,他们正在山下疏散村民。”
季少寒面色凝重,尽管只是从旁人那里听来,但那妖物竟能在佛门重地下潜藏修行,可想而知其道行之高深。
“大妖?”
安如瑶本来还昏昏欲睡,隐约可以触碰到周公那好看的白胡须,突然鼻子上可爱的小瞌睡虫长出了可怕的毒刺,反转一刺,恶狠狠刺醒她的好梦。
小姑娘倒抽一口气问:“你说什么大妖?”
季少寒见安如瑶兴致勃勃,不由得提议:“瑶儿想下去看看”
老实说,年轻气盛的少年剑修也想知道是何人击杀妖物。听说发现残骸之地方圆数里的草木都染成一片血红,景象之壮观,光想想就让他热血沸腾,只想提剑与那位英勇的道友酣战个痛快。
安如瑶一听,赶忙拉过季少寒的衣襟,急切道:“我们快下去看看!!白吃白住也怪不好意思,说不定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二人驾驭飞剑,上下山不过一瞬的功夫,若是乘坐先前的轿子可能又是两三天,但心急如焚的安如瑶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她抢先飞在季少寒前,甚至连回头确认人跟上的空档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往山下前进。
从天上可以清楚看到红岩山的全貌,山脊一线赤红,山下则是一片望不见底的葱郁,但安如瑶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炎热的阳光蒸腾出一股不输死鱼的腥臭,幽绿的树海中生出了一抹不寻常的霞红。
她立刻控制飞剑,降落在那翡红的树冠上。
季少寒紧随其后,飞剑向下,掀落些许碎叶,几片呕血的小手摊落在地,少年看着眼前的景象,彷佛从澄澈的天空落入了血色的炼狱。
尖锐的铜石散落一地,数株苍谷的巨木被拦腰折断,脚下是一片红铜色的大地。季少寒摘起一株小草,红色的茎叶似吸饱了红墨的羽笔,轻抬鼻尖,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铁锈味,不难想象这里发生了怎么样的恶斗。
“这里只有血,尸体呢?”
安如瑶喃喃自语
季少寒不禁觉得好笑:“自然是被那位击杀妖物的道友拿走了吧,这残留的妖血单单闻着就气血翻腾,还能浸染草木,那妖物的血肉定是大补之物。”
说着,他又低下身摘了几株吃了妖血的野草,这种叫灵血草,便是指沾了妖物精华的草药,乃补气圣品,但和尚吃的可是素,所以全部便宜了季少寒。他正发愁要带什么给师尊贞彤道君,眼下正好解决。
既然妖已经死了,这种场合他们待下去也于事无补,若是让九霄真君知道他带安如瑶这种血腥肮脏之地,怕是要在清晨操练上好生教训自己。
季少寒正想叫安如瑶,就听到天空雷声轰轰,他不禁皱眉,方才御剑时明明万里无云,怎么……
少年这才发现少女不对,数条小雷蛇在她四周窜流,发出不安的骚动。
“瑶儿?”
季少寒想伸手,就猝不及防被其中一条雷蛇攻击了手掌,幸好他躲得快,不然掌心肯定被炸个稀巴烂。只是没等他松一口气,一道更粗壮的雷龙在离自己不过几尺前砸下。
安如瑶此时完全听不到季少寒的呼唤,她脑袋一片空白,就像自信满满登上舞台,却发现自己临时被换了剧本,连下一步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端木宓一事,安如瑶还能安慰自己不过是剧情偏差,惊鸿钟总归是自己,魔蛇也会由她击杀;但眼下惊鸿钟尚未到手,魔蛇却抢先一步被不明身分的人截杀!
安如瑶心中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就像一直顺风顺水的小舟突然被一波猛浪打晕了方向,一时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前进,只能焦急在原地打转。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少女完全陷入恐慌之中。
季少寒看着在雷电风暴中心的少女,面上难掩心急如焚。眼下安如瑶灵气逆流,神智不清,是切切实实的走火入魔!
天上雷声大作。
唐萤不安地抬头频顾。
雷电克邪,少年活尸半个身子倚在小主人身上,长发骚得少女脖颈微痒,又黏又躲的模样让唐萤想到以前一只被鞭炮声吓得不行的小狗。
邪物最怕雷电,唐萤好生安抚着活尸,牵着他来到一处树伞下,想着耐心等雷雨过后再走……
“不可怕,很快就……”
一记粗雷在二人栖身的树冠上炸开出紫色的火花,唐萤一抬头就看到光秃秃的焦黑树枝,哪还有半点绿叶,当下只觉得头顶发凉,想也不想就拉着傅莲开始跑。
唐萤不知道,自己这是典型的池鱼之殃。本来安如瑶心绪不稳引来的雷电只是在自己上空和周遭做做乱,却不想雷电乃太阳至刚之气,与唐萤修炼的太阴之气就像日与月、生与死的对立,互相克制,也互相牵引。
既然金木水火土有所谓的五行相克,游离五行之外的两极便是同样相克相生的道理。
雪上加霜的是,唐萤方才筑基,现在体内盈满纯元的太阴之气,简直是在至刚的太阳之气面前光屁股挑衅,所以满天雷电开始汇聚,对准少女就是电光一闪,毫不怜香惜玉地劈打。
唐萤见天空压来一片阴霾,其中雷电滚滚,压根不知道自己是被同门师姐牵连。她还傻呼呼地以为是度劫的天雷,只是心下还是有些疑惑,割鸡焉用牛刀,她一个筑基修士何德何能惊动到天劫?
又一阵狰狞的紫雷扑爪而来。唐萤一手牵着傅莲,当真是进退两难,人被雷打到好歹还有九死一生,但邪物被雷打到可是连死的资格都没有的灰飞烟灭。
“嘶!”紫雷惊险地擦过二人,唐萤下意识推开傅莲,立刻感觉到背后一片灼热,似脱了一层皮,疼痛难耐。
趁着雷声酝酿的空档,唐萤赶忙从储物袋掏出傅莲的棺材箱子,示意他躲进去,自己好心无旁骛地逃命。
本来还顾忌雷电的少年活尸却一反之前,直接一把抱起少女,右脚一抬,下一道雷电才刚亮起,便被他抛了老远。
雷电的确克制邪物,但唐萤低估了活尸的身体素质,扛不过雷电,但跑得过雷电阿。
唐萤只感觉到外头冷风呼萧而过,她缩在少年怀里,从手臂缝隙看着一道道雷电劈落在后,却始终慢少年数步。
“房子!房子!”
隐约瞥见前方有建筑物的轮廓,唐萤赶忙叫道,只希望傅莲听得懂。
一推开大门,一道雷电恰好劈中门口,唐萤抬头,天上是坚固的屋顶,这让她感到欣慰不已。
“我看看。”
一安定下来,唐萤拉过傅莲,把他从指尖到头顶,再到发尾细细打量一遍。
莲纹上襟,玄色外衣,端丽苍白的少年毫发无伤,只是满头银发缀满露珠。少女想伸手去帮他挑,就被他一个小狗甩头,喷得满身都是。
“别闹!”
唐萤话一出口,回音四起,她一惊,这才打量起这间临时避难所。
眼前耀金青铜黑铁各色不一,这地方明亮宽敞,看似大殿,却不知为何悬挂着无数玄钟,每一顶的外表色泽澄亮,被人精心浮雕着世间百态之景,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但唐萤却欣赏不来,事实上她越看越觉得不对,直到看到钟上密密麻麻的警世经文,顿时面色一白。
佛经?这里是佛塔!她已经跑到了罗梵塔了?就这样带着活尸入佛庙,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唐萤立刻拉起傅莲要推门离开,却惊恐地发现门外似堵死了泥沙,怎么样都推不开。她注入太阴灵气,却像石沉大海,坚固的玄门倒映着少女惊疑不定的脸。
“紫瑶?”
唐萤查看四处,不知声音从何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浑厚有力,在室内回荡盘旋不去,甚至与玄钟嗡嗡共鸣,压根无法分辨声音来源。
“前辈为何不先报上名?”
唐萤紧紧拉住少年冰凉的手,趁那人迟疑时,摸索着墙壁,似乎摸到了门把。她一股作气,用力推开身后这扇不起眼的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