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义被相十方揍了一拳后,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坐在地上低着头,好像没相十方允许,他就不能起来。
相十方摔门而去,他的心情极度烦躁,从杨泽义通知他起,他就处于一触即发的危险状态,但他忍着找林既,看到林既和赵历在一起对他而言无疑又是一层刺激,可他依旧忍下去了,带着岩浆一般的渡过了煎熬的一宿,直到听了杨泽义的话,他终于爆发一次。
可他不能放任情绪,宣泄对他而言是没用的,林既更不会因为他的愤怒而心软回到他的身边。
相十方走到一棵树前,用那只上手很很捶了一拳树干。
同样的力道也作用在他的手上,凹凸不平的树皮扎破他的拳头,鲜血淋漓。
相十方却木然收回手,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低头平复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让对方帮他订机票。
短暂的通话结束,相十方放空的坐着,不在乎路人对他的侧目,他的视线飘渺的停在对面居民楼的出口——那正是林既下楼的必经之路。
现在是什么时间,林既在不在,这些他都不考虑,他只是单纯期待着可能会见到林既,这样的期待,至少能治愈他内心的酷烈。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身着浅灰色polo衫和简单黑色休闲裤,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从楼门走出来,他正听着电话,没注意到对面的长椅上,一个俊美如雕塑却没有灵魂光彩的男人,因他的出现而被注入了生机。
“……好,今天下午可以安排一次会议,之后在崇月楼订一个包间,通知一下设计部和营销部的经理,叫他们准备好过来和何总吃个饭。”林既在电话中安排,他解开车锁,停在车门把剩下的事情都交代清楚,才准备上车。
“林既!”
身后有人喊道。
林既回头,就看到赵历擒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走过来。
相十方的眼睛几乎是黏在林既身上,自己现在什么处境似乎并不重要。
“你……”林既一时语塞。
“我下楼就看见这人鬼鬼祟祟跟着你,仔细一看果然是这丫。”赵历说。
林既感觉到太阳穴在隐隐作痛。
“我马上就要走了,只想在多看你几眼。”相十方小声道。
林既无话可说,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突然他看到了相十方的手,像是被红色颜料弄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你的手?”
相十方把手往身后藏,摇头说:“没事。”
“少给我来苦肉计。”赵历翻了个大白眼,“相总不是大忙人么?忙着扰民忙着跟踪啊?你和林既都掰了一百年了还搞那么多小动作,那么闲就去解决贫困人口问题去啊!”
但相十方并不理会赵历,他只是看着林既,汗湿了额头,头发稍挡住了眼睛,相十方有些狼狈,又显得迫切,他迫切的需要林既。
林既回避他的视线,低声说:“你总是这样……”
总是在湖面恢复平静后又出现,激起涟漪。
“你答应过了,不会再来找我。”林既说,“相十方,可不可以麻烦你信守诺言?”
“我试过了。”相十方说,“我试着把你从我的脑子里剔除,我试着至少一天不去想你……可做不到,林既,你好像在我的每一根神经里都留下了痕迹,试图遗忘你比求而不得更痛苦。”
林既嘴巴张了张,却感到喉咙发哽,他想说些狠心的话,想嘲笑相十方迟到的深情,都全被堵住了。
赵历用力拧了下相十方的胳膊,恶狠狠道:“你说这种酸话有个屁用?林既不在乎你了!赶紧滚远点!”
他把相十方往旁边一推,相十方退了几步就站定了,他也不上前,依旧安静看着林既。
林既打开了车门,坐进去,降下车窗对相十方说:“我还是那句话,别来找我,没用。对面有家药房,去把手处理一下。赵历上车。”
赵历也上了车,对相十方比了个中指,接着才对林既怒其不争:“你能不能狠心到底?还管他手干嘛?!”
林既没答话,把车开走,他的余光看着后视镜,相十方的身影慢慢变小。
十月份是王奶奶的寿辰,林既带加加回了趟冕市为她老人家庆生。
晚上吃完饭,王奶奶悄悄拉林既到房间里,拿出一盒雍容华贵的玉饰,问林既知不知道这是谁送的。原来她老人家一大早就收到了一个礼物包裹,没署名也没地址,只有一张手写的祝福卡片。这么一件昂贵的东西,她收得不安,而家里唯一能接触到这些的就是林既。
林既看了眼那张卡片,那清瘦而锋利的字体,他一下就看出来是出自何人之手。
“是……之前您也见过的,来过我家的那个人。”林既有些不自然道。
王奶奶想了想,幡然醒悟道:“哦——是那个,长得特漂亮,明星一样的孩子是吗?”
“应该是。”林既说。
“真是的,过来一起吃个饭就行了,送那么贵的礼物干嘛。”王奶奶嗔怪,“我可不能收,小既你帮奶奶联系一下他。”
“我没他联系方式。”林既心虚道,他只是不想和相十方扯上关系。
“那可怎么办?我拿着心里不安啊。”王奶奶说。
林既在心里给相十方记了一笔,揽着王奶奶安慰,说如果有机会见到对方,会把这件事说一说。
王奶奶一定要林既把对方邀请到家里来吃个饭。
林既不敌她的坚持,只能答应下来。
但他没放在心上,反正也不会见到,就算见到他也不可能提起这件事。
第二天,他带加加去福利院见以前的伙伴,顺便和院长谈一谈新的资助项目。中午,林既把加加放在这儿午睡,他慢悠悠地散步,心想着晚上该做什么菜。
不知不觉,林既竟走到了一中校门口。
林既驻足,自从高中毕业,他就再也没回过这里,他对这儿本能的抗拒,当年学校并没有保护他,所以他心里总有那么点儿怨怼在。
可现在,他已经得知罪魁祸首是谁,对学校反而看开了,抗拒已然消散,他犹豫了片刻,走了进去。
“哎哎,你什么人啊?”保安喊道。
“我……”林既有些拘谨,“我从这里毕业的。”
“哦,校友啊,过来登记一下才能进去。”保安说。
于是林既便过去写下自己的名字,上面一溜都是学生请假外出留下的签名,林既的名字混入其中,恍惚给他一种“我还是学生”的错觉。
登记之后,林既便凭着记忆走着,正对校门的教学楼还在,只不过它已不再是楼层最高配置最好的教学楼了。道旁的花卉换了品种,篮球场也换了面貌,不过校园没用大体的变动,林既还能找到熟悉的感觉。
学校似乎变小了,当年从教室到食堂林既总要赶着,因为这条路最长,而现在,他才转一个拐角,就看到了食堂大门。
故地重游给他最多的感受是怀念,他总以为自己的高中枯燥单薄,但其实留下了许多回忆,回忆中也不是只有那个人。
“哎!你是哪个班的?现在是上课时间,怎么在外面游荡?”
林既听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加之这里是学校,他下意识的寒毛竖起,心情紧张。
就像做坏事被抓包似的。
林既不由对自己的反应感到好笑,他回过神,对那位老师说道:“我不是学生了。”
“你……”那老师快速走近,“你是林既,对吗?”
林既看清了这位老师,惊讶道:“吴老师!”
正是当年林既的高三班主任,十年没见,吴老师的头发白了许多,但好在身体还算硬朗。
“你回学校了!”吴老师显得激动,他握住了林既的手,眼中有欣喜也有愧疚。他带过了那么多届学生,唯有眼前这个最令他难忘。
当年林既的保送名额也一直是他心中的刺,这么多年来班里也举办过几次同学聚会,林既一次也没有参加过,他就知道林既也没放下那件事。可即便如此,林既还以德报怨……
吴老师心中感慨万千,他紧握着林既的手上下摇了几下,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好多年没来了,进来找找回忆。”林既笑了笑,“老师,您身体还好吧?”
“挺好,给学生站着讲一天课都没问题。”吴老师说。
“那就好。”林既环顾了四周一圈,“学校建了许多新楼,不过大体的路段没变,我都还记得。”
“这都要感谢你啊。”吴老师说,“林既,你现在事业有成,也不忘母校,是咱们学校的楷模。”
林既满是不解,“啊?”
“来,老师带你看。”吴老师领着林既参观新建的教学楼,“这栋实验楼已经投入使用了,还有那边的图书馆,还有三个月就竣工,墙面的大字都嵌好了,既·图书馆。”
“什、什么?”林既彻底震惊了,他什么时候给学校捐了楼?
“对了,还有孩子们写给你的信。”吴老师又把林既带到了办公室里,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了厚厚几沓信,“这里是接受了‘羽翼既成’助学金资助的孩子们写给你的感谢信,但是我们不知道你的住址,一直没机会寄出去。”
“还有助学金?!”林既开始惶恐了,“老师,这些事我都不知情,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会搞错,这又不是几块石头几本书,楼都落成了。”吴老师笑道。
“老师,虽然这都是大好事,但我很肯定,这都不是我做的。”林既认真道,“捐楼的负责人是谁?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有的,但当初的确是明确说了,这些全是林既先生捐赠,还能有假?”吴老师也忧心忡忡。
林既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老师,这些楼的建设单位是哪家公司?”
吴老师皱眉想了想,答道:“好像是那个相氏地产公司,听说他们的老板也是校友,和你一个班那个相十方,记得吗?”
至此,答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