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紧紧盯着林既的眼睛,是不会看到他眼中一刹那的僵硬。
他自然地看向相十方,说:“十方是在国外的大学对吧?”
“嗯。”相十方说,他的大学是世界名列前茅的顶尖学府。
“我不像他那么厉害。”林既说,“我没上大学。”
不单是罗老师,相十方也露出诧异的神色,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大脑里冲撞,关于林既的大学,他好像参与过什么。
“高考失利了,想去的大学没考上,干脆就不上了。”林既笑道。
罗老师说:“事实证明,大学也不过是一条相对宽广的路,对于优秀的人而言,无论什么样的路都能走得很出色。”
“谢谢老师夸奖。”林既笑眯眯地说。
罗老师想起来了,说:“林既,我记得以前你不是这么开朗的孩子,你的变化真大。”
“因为我走的路必须要变成这样啊。”林既轻声说。
“嗯?”罗老师没听清。
“因为我长大了呀。”林既眨了眨眼有些俏皮道,他又扯了扯相十方的袖子,“老师,你看他有变化吗?”
“相十方还是老样子。”罗老师微笑道,“长得英俊,不爱说话,但能力强,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他这样的吧?”
“只要他这张漂亮的脸蛋在,无论如何都会被人追捧的。”林既戏谑道。
相十方听了这话,缓缓皱起了眉头。
因为是在超市偶遇老师,林既也来不及准备什么精巧的礼物,他买了几箱水果和牛奶,还替老师叫了出租车,给钱时还特意叮嘱司机帮忙抬东西上楼。
然后才和相十方回到车里,按摩椅太大了,超市的员工帮他们直接送到家里。
上车后,相十方问:“为什么你没和我提过你没上大学的事。”
林既启动车子,答道:“这又不是光荣的事,有什么可提的?”
相十方干巴巴道:“你以前的成绩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失利?”
“你还记得我成绩好?”林既假装惊讶。
相十方抿紧了唇,眼睛快速地向下看了一眼,如果林既捕捉到他的这个细节,一定会感到欣慰,原来相十方也会对此感到不甘。
但林既没看到,他目视前方的路况说:“当年高考的时候我发烧晕倒了,缺了理综。”
相十方微微睁大了眼,高考时最关键的时刻,就算是相丘月这样的忙人也会在高考的几天回家陪他,林既怎么会恰好在那个时候生病?
林既明白他心里的疑惑,继续说:“要是说完整,到家我都说不完。考试前一个月我得了个保送的名额,有了这个名额我的高考成绩就不重要了,所以那几天我没好好休息,结果就搞砸了,老师过后才告诉我,名额也没有了。”
说起这件事,林既已经不想当年那样天塌了一样的茫然不安,但依然能感觉到这个郁结在钝疼。如果当年他能顺利在冕大上学,或许他不会像今天一样身居高位家财万贯,但他至少可以每周回家陪伴路倩然,及时察觉路倩然的心理状况,就算路倩然的身体撑不了很多年,他也想更多的关爱她,尽孝道,他们的母子情能延续更久。
保送名额被截胡,不仅仅是断了他的另一种未来,他永远忘却不了那种被生生剪断希望的绝望感。高中时期,他感受过喜欢一个人的酸甜苦辣,也曾被深深碾进地狱之中。
林既握住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用了力,他缓缓说:“这些事你又不记得了,说了也没意思。”
相十方嘴唇微张,他有些怔愣地看着林既的侧脸,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想起来了。
高考前夕,他曾经动用了家里的关系,要到了一个原本已经定下来的保送名额,只因为随口答应杨泽义的请求。
当初自己是怎么想的,相十方记不清了,或许他也认为林既有足够的实力,并不需要那个名额,又或许他根本没考虑那么多,就这么随意的改写了一个人的一生。
但最终的结果并不坏。相十方自以为是的想,如果林既走了那一条路,可能现在还是碌碌无为,他们根本无缘重逢。
林既那么爱他,应该也不后悔这个选择。
可林既沉默紧绷的侧脸,透露着他内心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在感到庆幸,林既从没主动提起过这件事,也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就说明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相十方想起了林既曾经的模样,戴着眼镜,呆呆的,对了,他还会抱着问题来和他搭话,一看就是传统的书呆子,他那样的好学,不就是为了能念一个好大学吗?
但最终,他成了无名的牺牲品,像个被拉扯的布娃娃,坏了,就被丢到一边。
林既知道幕后指使的是谁吗?相十方猜测,他应该不知道的。
如果林既知道是他的话……
相十方垂下了眼帘,决定把这件事的始末永远埋藏。
回到家,林既指挥工人把按摩椅放置好,姑奶奶看到这个新家伙开心疯了——铲屎的又给我买新猫抓板了!
“姑奶奶别上去!十方你快抓住它!”林既喊道。
相十方眼疾手快,捏住姑奶奶命运的后颈,把它锁在怀中。
“喵!喵!”姑奶奶大叫着,那光亮的皮革上就应该有它的抓痕!
“给你爸的。”相十方认真道,“下次再给你买。”
“喵——”姑奶奶对他讨好的叫。
相十方又听出这熟悉的音调,皱着眉严肃道:“我不是你妈妈!”
“你跟它那么较真儿干嘛?”林既乐不可支,“冰箱里有冻干,你喂它几粒转移一下注意。这可真难办,不出几天姑奶奶能挠透了……”
相十方拿来冻干,姑奶奶仰着脑袋跟着他跑,林既在厨房准备晚餐,他在客厅教育孩子。
林既做了四菜一汤,摆上桌,很有家的味道。
相十方一边喝汤,一边听林既从股市行情说到姑奶奶不爱运动,他抬眼,看到眼前人眉目皆是平淡的温柔,一种突兀离奇的想法冒了出来。
和林既这样一直过下去也不错。
但他很快沉着脸按压了下去,他不相信捉摸不定的爱情会比资本和利益更靠谱,在这件事上,他向来保持着七分的自持。
“怎么了?”林既注意到他的脸色,以为他吃到不合口的东西。
相十方盯着他看,越看,心中翻涌的力量就越强大。
他的面上依然维持着冷静,“没什么。”
饭后,林既想尝试一下按摩椅的效果,他坐上去小心选择模式,接着他感觉到椅背活了起来,转球滚过他的肌肉和穴位,疼了一会儿就变成了舒爽。
“这东西真不错。”林既放松的享受着,被滚到敏感的地方,忍不住“啊”的一声笑起来。
若是不看画面,甚至还很暧昧……
相十方看过去,正好看到林既被顶了起来,腰腹柔软的上下耸动……
“唔……十方?”林既半阂着眼看着来到面前的男人。
相十方撑着扶手俯下身,低声问:“舒服么?”
“挺舒服的,你来试试?”
相十方的脸微微往左歪,凸显了右脸完美流畅的线条,他闭上了眼,吻住了林既。
林既软绵绵的哼了一声,捧起相十方的脸,手指不住地在他的轮廓与眉眼描摹。
相十方离开了些,按住林既的手问:“你觉得我好看吗?”
“当然。”林既的爱意要化作水溢出来,“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那如果我没了这张脸,你是不是就不喜欢了?”相十方说。
林既一愣。
相十方冷漠,“只要有这张漂亮的脸在,无论如何都会受人追捧,这话是你自己的真心话吧?”
“不是,我就随便一说,你怎么净记住这些有的没的?”林既失笑。
“我没了这张脸的话?”
“喜欢,爱。有漂亮的脸你就是好看的十方,没漂亮的脸你就是普通的十方,而我爱的只有相十方。”
相十方扣着林既的下巴,又凶又狠地亲吻下去。
至少在这一刻,他的全身心只想着林既,无法自持。
林既抱住了相十方的脖子,让他压在身上,又被按摩椅这样运作着,两人很快都有了兴致。
这一次相十方很温柔,快感如海潮滚滚而来,如山峰连绵不绝,林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体贴,但这样但体贴一旦毫无节制,到最后也会成为泪水与求饶。
林既的意识虚无缥缈,他能感觉到相十方胸膛的温度与手臂的力量,却无法做出回应,渐渐的,五感远去。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温热的低语,是三个简短的音节。
应该是错觉吧?相十方为什么要和他说对不起?
春寒料峭,冷冬并没有彻底离去,车窗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而雨中还夹杂着冰雪。
相十方在听电话。
手机里谢照风的声音抑扬顿挫,颇有点单口相声的意思。
“……心绞疼那笔钱套进去连本都收不回来,更别说做项目了,直接被你爸打包去了美国,半夜在房间里哭得,方圆五里都能听到。具体有多精彩,见面在跟你说吧。今晚吃个饭呗,乔公主也跟我来了,她这个月也开始在雍市打拼了。”
“她家不是南方的产业比较多么?”相十方说。
“南方没熟人她不愿去,她哥在几年前在雍市买了个‘小作坊’,让她随便造。”谢照风叹息了声,“还要我带着她,如果月底赤字太夸张,就是我的锅。你说这还有天理吗?小时候不就蹭了他几张球票顺了他几双球鞋,他有必要什么事都推给我么?”
“他可能想让你当他妹夫。”相十方淡淡道。
“恶!可别!”谢照风说,“你让我和乔公主脱光衣服睡一个被窝里,我们都做不出什么来。”
“……”相十方的表情微妙了起来,“这句话我录下来了。”
“我和她在这方面绝对达成一致。”谢照风大大咧咧道,“定个时间地点吧。”
相十方沉吟了片刻,“今晚我……”他看到林既撑着伞从车窗外走过,绕了一圈打开了后座的门,把航空包放进去。
“今晚吃家常菜。”相十方说,“地点我等会儿给你。”
林既上车后相十方也挂了电话。
“这雨可真大。”林既对着手哈气。
相十方看到他的外套湿了,便把空调升温,让他脱下外套。
姑奶奶饿了,委屈地喵叫。
“回去喂你,要不是你挣扎得那么厉害,哪会饿得那么快?”林既说,这几天姑奶奶长猫藓,今天带它泡药浴,这臭猫就跟宰了它似的又骂又挠,现在会委屈了。
林既才委屈呢,他伸出手给相十方看,告状道:“我站在旁边安慰它,结果被它扑上来挠了。”
相十方一看,那细瘦的手腕上三道抓痕格外显眼。
他拿起来亲了两口。
林既脸红了红,嘴角翘起,“好啦。”
姑奶奶的叫声变成了“老吴——”。
“对了,今晚多做几个菜,有客人来吃饭。”相十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