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既嘴巴微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呆愣愣地看着相十方,像个傻子似的。
“吃这个。”相十方说。
林既才又去看他给的东西,是一带零食甜点,有昂贵的巧克力,也有包装精巧的曲奇饼。
相十方会有这些东西,那么来源可想而知。
“为什么……要给我这些?”林既有些干涩地问。
“我不吃,反正迟早会被值日生拿走。”相十方瞥了一眼林既手里的馒头,“难道你就要吃这种东西吗?”
林既顿时感受到极度的羞耻,相十方一定看到他吃脏馒头了。
“要不要?”相十方面无表情道。
“……谢谢。”林既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在的境况,不允许过度维持自尊,那是矫情。
“把那扔了吧。”相十方示意林既的馒头。
林既后知后觉,把馒头放进了座位上的小垃圾袋里,然后拿出袋子里的一个面包,拆开了包装袋。
面包馨香软甜,尽管林既下了大半个馒头,可还是对此垂涎欲滴,他正要吃,却发现相十方还在旁边看着。
林既有些难为情,他放下面包,嗫嚅道:“我、我等会再吃吧。”
相十方眉头皱了皱,他脑子转了半秒就明白了林既不立刻吃的原因,这个原因让他眉头皱得更深,他带着点生硬道:“等会儿就上课了,现在吃。”
林既无条件听他的话,又拿起面包小口吃起来。
面包甜丝丝的,满嘴都是奶香,这种味蕾上的舒适,似乎能传达到全身各处,林既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好像这么多天才久违的休息一次。
相十方看着他,林既低着头吃面包,就露出了后颈的线条,他非常瘦,脊椎骨凸显得清晰,这让相十方觉得,自己在给一只瘦弱的流浪猫喂食。
林既吃完了面包,相十方还在他身边,林既感觉到心里淌过了温温热热的流水,虽然他不知道相十方为什么会突然帮他,但这样雪中送炭的举动,让林既感激不已。
相十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像根木桩一样看着林既吃完一个面包,他说:“每天我桌子旁的袋子里,会有吃的,你想吃就自己去拿。”
林既惊讶地睁大眼睛,相十方是要长期帮助他的意思?可为什么?他们这学期明明话都没说过几句。
林既的神情明了的表现出内心的疑问,相十方答道:“别吃掉地上的东西。”
原来是洁癖发作。林既心里的温暖又渗进了某种道不明的苦楚。
“谢谢你。”林既说。
“嗯。”相十方转身要走。
刚才相十方在林既还感到不自在,可他要走,林既又舍不得,一瞬间他被灵魂中的本能占据,脱口而出道:“等等!”
相十方回过头。
“我……”林既失措不已,有种念想在这片刻疯狂生长,他望着相十方,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
相十方为他这突兀的要求挑了挑眉,但没多问,他对林既伸出了手。
这只修长漂亮,可以肆意拨弄林既心弦的手,就在他的眼前,是邀请的意味。
林既抬起双手,轻轻拢住了这只手。
他的动作不是握手,而像是珍惜的握着某种神迹,他闭上了眼,那只微凉的手,似乎能带给他救赎。
相十方看着林既低下头,以几乎虔诚的姿态,心里划过几分异样感受,但很快就消失了。
这时谢照风从教室外跑进来,大声嚷嚷着:“十方十方!乔诺刚才说……”
他看到了相十方,也看到了他和林既交握的手。
谢照风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谢谢。”林既低声说,他慢慢松开了相十方。
自始自终,相十方什么也没说,他深深看了林既一眼,转身走向了谢照风。
世界上总会有个人,能对另一个人造成奇妙的,不可解释的影响,就如相十方于林既。
自从那天林既握了相十方的手之后,他生活的苦恼虽不能迎刃而解,可他不再感到绝望无力,尽管他那么艰难,但在他身边还有惦念他的家人,心里还有一份可以任他汲取、给他力量的喜欢。
路倩然最近的身体状况稍稍让林既放心,医生让她保持情绪,不要轻易动怒,她就整日在家里,她接了刺绣的活儿,虽然繁琐沉闷,可每天有王奶奶来陪她聊天,就不觉得无聊,一幅刺绣,能卖出几千块呢。
林既对她也放心下来,中午不再回家,而是在教室里。
虽然他们现在是高三冲刺阶段,但老师不提倡中午用休息时间学习,所以中午教室里并没有人,林既就会在这个时间,来到相十方的座位。
相十方说得没错,他挂在桌子旁的袋子里总会有东西,特别是这个阶段,不少人体贴他,给他送小零食。
还是那些人知道她们的心意都进了他的肚子里,估计要来把他扒了。林既自娱自乐的想。
这天中午,林既放学后继续写题,半个小时之后,教室里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他走到相十方的座位,从袋子里拿出了一袋饼干。
尽管这件事是相十方默许的,可林既总有一种心虚而飘忽的感觉。
对于相十方而言,林既帮他解决了多余的礼物占地的问题,这恰巧也满足的林既的需求,两全其美。但林既对相十方有其他心思,他一方面能非常理智的肯定相十方不会喜欢他,一方面,又为这件事感到欣喜,甜蜜和雀跃。
这也就杂揉成了一种十分复杂的情感,林既描述不出来,他只知道,自己更喜欢相十方了。
吃完饼干后,林既应该继续回到座位学习的,可他却不由自主的又来到了相十方的位置,他慢慢拉开了相十方的椅子,坐了下去。
教室的桌椅统一,所有人每个位子都可能坐到,所以这并没什么特别的。
可大概是心理因素的加持,坐在相十方的座位上,林既发自内心的升腾起满足感,好像在这一刻,他有资格共享相十方的一切。
这种想法实在太漫无边际了,但这能让林既有种见不得光的欣喜。
在生活的重压下,他太需要一点自欺欺人的积极情感了。
林既有些困了,他趴在相十方的桌面上,似乎能感觉到相十方残留的温度和气息。
二十分钟。
他闭上眼,渐渐睡着了。
在这个学期的工作者与学生的两种身份转换过程中,林既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严苛掌握时间,就像他睡前规定自己只睡二十分钟,那么他会在十八分钟醒来,第二十分钟彻底清醒。
但这次,林既在睁开眼的两秒后就完全醒了。
因为谢照风就站在他的身边,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林既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坐直,浅眠醒过来的他思想极度清晰,他知道自己在哪里,做了什么,所以表现得格外慌张。
“我、我……”林既慌忙道。
谢照风抱着前胸,“我回来拿个手机,居然还能捡到惊喜大礼。”他审视的目光扫了林既一遍又一遍,“你别说话,我先问。”
林既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脸都憋红了,像是做错事似的,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在十方的位置上睡觉?”
这个问题,林既回答不出,因为用什么原因,都解释不了这一行为的诡异。
谢照风并不逼问他,继续问:“这是十方允许的吗?”
林既的声音很轻,是一听就很没底气的语调:“他说我可以来这里拿饼干吃……”
答非所问,但谢照风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尾音拉长,让林既更加心慌。
谢照风那么粗线条的人,应该不会想到……
林既还在自我安慰时,谢照风抛出炸弹:“林既,你喜欢十方吧?”
轰地巨响,林既猛然抬头,惊而不知所措,“不、不、不是……”
“就你现在这样儿,回答个‘是’还省力气呢。”谢照风嗤笑道。
“我、我……”这是林既暗恋相十方的两年以来,头一次有人指出了这个事实,这个人还是相十方的好友,林既混乱得难以想象,脑子里没有一个细胞能想出办法帮他圆过去。
“别狡辩了,上次你握十方的手,不对,是一开始你还是问题宝宝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谢照风居然还有些得意。
林既卸去了全身的力气,慌张还让他的脸色变得苍白,他几乎是用悲怆的语气问:“你告诉他了吗?”
“还没。”谢照风答道。
林既恳求地看着他,像是自己的罪名败露:“那你可以别告诉他吗?”
“这个嘛……”谢照风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我可以帮你写作业,也可以帮你跑腿买东西,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林既说,他多么无能,甚至拿不出收买人的东西。
“算了吧,还有一个来月就高考了,做什么都亏。”谢照风说,”林既啊林既,你可真行,之前还那么大义凛然地跟我们说你不喜欢乔诺,结果呢?”
林既嘴唇抖了抖,他无法反驳,只能低下头接受指责。
谢照风本来也想教育教育他,可见他这副模样,怕是再说一句重话就要哭出来,于是只好作罢,说:“我可以不告诉十方,但是你得克制住自己。”谢照风示意他现在的举动,“别自己凑上来,十方不会喜欢你的,省点心吧。”
“……我知道。”林既起身说,他的声音有些虚浮,像被一棒子打在头上的人说出来的,“对不起,我太得寸进尺了,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嗯。”林既的诚恳让谢照风满意,“离十方远点,知道了吗?”
“知道了。”林既机械道。
谢照风说:“赶紧把十方这儿收拾收拾,别让他看出你坐过。”
“好。”
谢照风在旁边看着林既擦拭着桌面,心说,还算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