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卫和晏已经醒过来, 萧华予也不好越俎代庖替他处置了那郑将军,只是全权将结果交给卫和晏了。
卫和晏只是暂且将他按下不提,隐忍不发。迅速肃清了军营里涣散的军心和惶惶不安的黎州少数量百姓。黎州虽是军城, 但也不是一户百姓都没有。
大周是属耗子的, 遇强便怂, 见对面南齐士气高涨, 便又悄悄缩回原来的地方,只是卫和晏哪里甘心这一箭之仇与被偷袭损失的粮草, 整点了兵士,时不时去骚扰大周那头。
黎州偏远,虽然贫寒些,却民风淳朴,人大多率直爽朗, 古道热肠。她彻底放下颂城那些糟心事后,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笑容也逐渐多了些。
此时却收到了萧常瑞自颂城的来信,是回应池州总兵一事的。她看过后反倒情绪不明了起来,她不知道萧常瑞这样的性子好还是不好,太过多疑防备。
那池州总兵的确是萧常瑞刻意安排去的, 那人除却贪婪些并无别的毛病, 让他为池州总兵就是为了与池州太守武鸣甫想制衡。武鸣甫为人太过清正,在池州十分得人心,这正是萧常瑞所不放心的,刻意将池州总兵放过去与武鸣甫挑起事端来制造些混乱, 使武鸣甫在百姓心中地位有所下降。
这样, 萧常瑞才用得更放心,他不愿意在任何一座城内见到太守在百姓口中的呼声比自己这个皇帝更高。
说到底, 萧常瑞性子还是太过古怪多疑,若是旁的皇帝,指不定多得意有武鸣甫这样的贤臣忠良,偏生他却起了防备之心,史上万没有一个明君是这样多疑的,但褒贬参半的枭雄却如他一般的不在少数。
萧华予提笔踌躇半刻,方才落下,回了他一封信,无非先是殷殷叮嘱他好生保重身子,再是询问淳儿近状,最后再老生常谈的叮嘱他万要知人善用,广开善德。
除却天气冷些,卫和晏又时常不在将军府,萧华予在黎州的日子算是惬意了。原本这座府邸是延泽的,只是他并无家世,遂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夜夜都随着守在军营里,府中并无人居住。
将军府也因此一片荒凉狼藉,卫和晏回来后,匆匆的收拾出了一间院子,只能勉强住人,不要说装饰摆件,就是零七八碎的生活用品也紧缺。
萧华予来后便开始张罗将将军府整拾,正院里枯草积雪都清理干净,修补破损的房檐墙瓦,粉刷新漆,置办物件,好歹将这儿收拾的像是个家的模样了。
她虽身份贵重,却不是个骄奢淫逸的性子,大抵与太皇太后的教导有关,凡是住的舒坦就不会要求过多的奢华,卫和晏这人更是不讲究,只要能住人,便没什么挑的了,太华丽也觉得不适应,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也算是合适,不会因观念不同而起争执。
成婚后的日子是与未成婚之前全然不同的,成婚后便更多要归于生活的琐碎,大多夫妻的感情便是在柴米油盐吃穿用度和抱怨里消磨殆尽的,有的则是更因此感情增进,关键还是要看二人怎么相处。
萧华予没有女性长辈指点,有些事情并不清楚,杨嬷嬷她们一生未嫁,自然也是不大清楚。
好在她与卫和晏感情甚笃,不会因些小事而淡薄了情分,两个人在相处上都在试探着,大多都是卫和晏惯着她,让着她,宠着她。
两个人是一同住在正院的,并未像旁的人家,夫妻分院,毕竟一生一世都是二人一起度过,何必又要分开。
当日日头正好,杨嬷嬷搓了搓手,端了针线在窗边绣花样子,一个五福纹,一个石榴花团。
她原本被萧华予留在颂城照顾萧常瑞与淳儿,只是萧华予是她一手带大的,比她命都要重要,她怎么舍得下,便死活还是跟来了。萧华予无法,只好单独替她收拾出来个院子。
正绣到石榴花的时候,她忽的一个走神,针刺在食指上,沁出丝丝血滴子。她用帕子裹了,眉头蹙起,若有所思。
出门招了个小丫鬟“去将这几日守夜的丫头们都给我叫来!快些!”
小丫鬟不知所措的应下,她们都是萧华予到黎州新买下的,有些战战兢兢的,更是怕杨嬷嬷这个看着凶巴巴的老嬷嬷。
她们对杨嬷嬷又下意识怀了敬畏,毕竟那可是宫里出来的嬷嬷,是殿下的贴身奶嬷嬷,她们连殿下的面儿都见不着。
这几日守夜的多半还是萧华予从颂城带来的那些老人,守夜是个近身的活儿,不是放心的人,萧华予是万万放心不下的。
黛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杨嬷嬷问道“嬷嬷,您叫奴婢几个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杨嬷嬷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老嬷嬷了,有些话小姑娘面皮子薄,说不出口,但是她说出来却是没有丝毫顾忌的。
只是有些忐忑的扫视了一眼站的规规矩矩的几个姑娘,开口问道“你们几个守夜,夜里可是听见房里有什么动静?”
几个姑娘都是云英未嫁的黄花大姑娘,哪里听得懂,当即都摇了摇头,嘉汝回道
“将军耳朵格外灵,有丁点儿的呼吸扰动都听得见,他嫌奴婢们守在门外的小榻上,他实在睡不好,奴婢们便又挪去了偏远的外间。”
“虽是在远了些,但是夜里有动静还是听得见的,殿下与将军都睡得沉,哪里有什么声音?只是殿下夜里口渴要水,奴婢们还没等进去,将军便替殿下递了。这夜守得反倒清闲更多了。”白芷想了想,便随着嘉汝一齐回答。
自来了黎州,她们便入乡随俗的跟着旁人唤卫和晏为将军,舍了原本鲁国公的称呼。
杨嬷嬷听了,反倒更加焦虑,忍不住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又反复问了几句“当真没什么动静?”
一众人齐齐摇头。
杨嬷嬷拍了大腿,口中念念有词“这没动静不就坏事了!”
看着几个姑娘不解的眼神,她简直恨铁不成钢,又暗恨自己没有早些想起来“这都二月了,殿下与将军成婚两个月了!”
嘉汝到底年纪大一些,脑袋闪过一息灵光,似是抓住了什么,只是到底没有开口,旁的两个人还是一副迷糊模样。
杨嬷嬷也不打算说破,只是摆手教她们离去。
待三人走后,她方才又坐在窗边,看着笸箩里绣了一半,象征着多子多福的石榴花叹了口气,低声嘀咕“这都成婚两个月了,两个人还没圆房呢,这不是天大的事儿?”
午时后,卫和晏被唤去巡营了,杨嬷嬷亲自煮了碗珍珠翡翠汤圆,只有三个晶莹剔透的躺在小巧的瓷碗里,拇指大小,煞是可爱,让人舍不得吃进去。
内里的馅儿是红豆和玫瑰酱,早前玫瑰开的时候,杨嬷嬷特地采了用糖渍成玫瑰酱,玫瑰的香气不减,浓郁芬芳。
萧华予见了也欢喜,毕竟实在好看,她拉着杨嬷嬷坐在绣凳上,笑着问道“嬷嬷今日怎么得闲出来了?天冷路滑,千万当心。”
杨嬷嬷只觉得萧华予与往日生活在颂城皇宫内的小公主有大不同了,脾性更加和缓从容些,笑意也多了,许是头发全部挽起的缘故,更褪去了些稚气。
她试探着道“老奴想起这翡翠汤圆是殿下往常爱吃的,难得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便想着给殿下做了吃。”
“嬷嬷有心了。”
“这汤圆啊,象征着团圆,您瞧瞧,这像不像您与将军?”杨嬷嬷敛眸,唇角带笑,脸上的褶皱成了一朵花。
萧华予也跟着笑了“哪有这样说的?何况若真是代表我们两个,怎么又多出来一个小的?”她指了指碗里头那个格外小的,只有小拇指大。
“您与将军生个小主子,不就成了一家了,这小汤圆便是小主子了!老奴可没说错!”杨嬷嬷继续和蔼道。
萧华予闻言,当即闹了个大红脸,羞涩的将头底下去,只露出一对小巧的耳尖,红的像是能滴出血“嬷嬷说什么呢,我们两个才成亲多久?”
杨嬷嬷见她模样,拉了她的手“可是您与将军一直不圆房,又哪里来的小主子呢?”她又叹气道“殿下不要怪老奴多嘴,老奴也实在是着急担心。您与将军感情好,早早生个小主子,趁着老奴还有一把子力气,也好帮着带大。”
“我知道了……”萧华予的声音细弱蚊鸣,几乎听不见。
“殿下不要害羞,天底下的夫妻都是这样过来的。何况啊,这有了孩子,感情才更加牢固……”
等着杨嬷嬷说完,萧华予的脸已经要熟了,恨不得要冒热气,揪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咬着嘴唇,头埋得低低的。
临了,杨嬷嬷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个木头匣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合欢花纹,落了把精巧的小铜锁。
她将钥匙交在萧华予手中,轻轻拍了拍,和蔼的小声道“殿下,您好好瞧一瞧,别怕……”
萧华予只知道一味的点头,想要将杨嬷嬷送走。
她偷偷打开那匣子,里面放了两本画册,她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还有玉雕的欢喜佛,只瞥了一眼,便羞得砰的一下将匣子扣上。
这种东西,她怎么好意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