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此番恩科,臣等发现几名可造之材,若悉心培育, 将来定为国家栋梁之才。”这次恩科是陈学士担任主考官, 他慷慨激昂道。
他为人刚正不阿, 才高八斗, 虽有些迂腐,却用起来放心, 萧常瑞撒手叫他尽管去做。
“既然是陈学士看中的,那定然不错。”
萧常瑞淡淡道,让陈学士一阵激动。陛下夸他呢!恨不得当场就作万字的文章表达内心喜悦激动之情。
最后酝酿了半晌,大家都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没想到却是感激涕零的大喊了句“老臣谢陛下厚爱!”
倒是没人笑他, 反觉得可怜可叹。
先帝在时的德行谁都知道,说昏庸都抬举他了。陈学士性格刚正又是个直肠子, 做不来溜须拍马那一套,处处遭先帝嫌弃,恨不得贬斥到黎州去做太守。
如今得了新帝的一声肯定,激动倒是能理解。
只是第二日辰时, 新科举子依次入殿时候, 萧常瑞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对着最前头的人却当场发作,指着他道“这等粉面小生,怎堪为国家栋梁?”
众人凝神去看, 果真生的姿仪非凡, 说是傅粉何郎都不为过,怨不得陛下有此言论, 只是往常见了这等考生免不得赞叹姿容,陛下反其道而行之却当场刁难,这未免有些让人不解。
只是待有人报上前来之人家门时候,众人反倒释然了,怨不得呢,这人正是周相的养子,周相与皇室不睦,陛下难怪要说出这样的话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部分人只管着低头看地,不敢说话。丞相与皇帝的官司,没人牵头谁敢掺乎进去。
陈学士的耿直此刻便展现是淋漓尽致了,在众人沉默之时,他反倒迈前一步“陛下,此学子是臣亲自留下的,他才思敏捷,针砭时弊,实乃天纵英才,还望陛下莫要以貌取人。”
萧常瑞被一噎。不知道的还要当陈学士与周相是一伙的人。
周相没憋住,发出一阵轻笑,未待萧常瑞开口,便抢先道“陛下,臣以为陈学士说的极对,万不可以貌取人,自古才貌双全者不乏,况且陛下若是质疑,不若出些最艰涩的题目给他,想来这后生能的陈学士青眼相待,也差不了。”
众人倒是暗暗称奇,只作壁上观,这江遂言是周相的养子,他倒是一点儿都不偏颇,难道是对他太过有信心,根本不害怕刁难?
却只听见扑腾一声,队列中有个学子跌倒在地,冷汗直流,他赶忙的叩头“陛下赎罪!陛下赎罪!”
萧常瑞眉眼一冷,焦裕德会意,吩咐立在阶下的侍卫道“御前失仪,带出去罢!”
便有人架着那学子的两个胳膊将人带了出去。不少人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这差在临门一脚了。
这样的人回回都有,只能怨自己心智不坚定,白白失了飞黄腾达的机会。官员录用本就是万里挑一,一丁点儿都不得马虎,何况御前失仪已经是大错,更是无法容忍。
“既然周相公私分明,那朕便问了!”萧常瑞的脸隔在旒冕后,看不大清面容,年纪不大却十分有气魄。
一干人考生的心都跟着吊了起来,江遂言是江家出来的,人人都晓得江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遂言更是稳稳的压他们不知道几筹。若是江遂言被问了下去,那说不定他们还有名列一甲的机会。
江遂言依旧气定神闲,萧常瑞原本是要提前泄题给他,却被他强硬拒绝了。什么都能丢,江家的风骨不能丢,这样无异于舞弊,给江氏一族抹黑。
萧常瑞原本还有些担忧,但转念一想,江家的后人,哪里又会是庸碌的,便也随他去了。
今日风和日丽,天湛蓝的像是水洗,赶上殿选的日子,更是显得喜气洋洋的。无人不关切着前殿的状况,萧华予也不例外。
“殿下,陛下考了一个学子,倒是个厉害的,陛下问什么,他都能答上呢!”杨升本就是一张笑脸,今日愈发喜气了。
萧华予心里也欢喜,能得到这样说人才“哪家的?”
“江家的!”杨升又匆忙补充“赣泊江氏,那公子现在是周相养子的那位!”
说罢,杨升的笑意倒是有些收敛,只是萧华予明白江遂言萧常瑞是什么关系,依旧笑意盈盈的。却只听见身后叮当一声,白芷眼底生了泪花,原本拿着的银箸也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杨升赶忙呵斥她。
白芷忙的擦了眼泪跪下,有些哽咽“殿下,恕奴婢无状……奴婢实在是太高兴了!江氏多年都没有这样的人了,奴婢……奴婢……”她话没说完,便又喜极而泣。
萧华予也不怪罪她,只拉着她的手起身“本宫怎么会怪罪你,江氏眼见着就要复起,将来你也有面子。快去后头整理整理,夜里琼林宴带你见见你同族的那位英才。”
只是江遂言即便将萧常瑞的问题解答的头头是道,也到底没成新科状元,只得了个探花的名头。
萧常瑞只解释道,古来探花都是要一甲之中容貌最优者得,江爱卿貌似潘安,气宇轩昂,配这探花的明头才相得益彰。
大臣们可不信萧常瑞这一套说辞,分明还是因周相的缘故罢了。只是确有容貌最优者为探花的古俗,是也无人反驳。
夜里在鹿台举办琼林宴,鹿台临水,与灯火辉煌辉映,衬得金光粼粼,又兼之觥筹交错,管弦声乐,更恍若人间仙境。
江遂言明摆着不得皇帝的欢心,同届的考生皆与他避讳着,生怕引了皇帝的迁怒。但江遂言处境不算难看,毕竟还有些大臣要依附周相,进而来与他攀谈。
“今夜的星星又没昨夜的好看,你又拉我出来做什么?”趁着人多,卫和晏握着萧华予的手,悄悄将人带了出来,萧华予微微挣扎,手里却被塞了个东西。
分明又是个糖人,还是画成了海棠花的形状,比昨日的更精致了些。
“说好了每天都给你沾糖人的!”卫和晏郑重其事道。
萧华予心像泡在温水里一样,又软又暖,小声嘟囔了句“可真是个呆子!”悄悄回握住他粗糙的手。
卫和晏发觉了,抿着唇刻意压制笑意,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咧到耳朵根。
“做糖人难吗?”萧华予问他,糖人是个技术活,相必是不简单的。
卫和晏顿了顿,想了片刻才斟酌着回答“应该是不难的,毕竟是做给你的,这样想就不难了。”
“你学了多久?”
“一个月吧……”
萧华予无声的绽开一抹笑,唇角微微翘起弧度,姝色无双,似是枝头新绽开的那枝海棠。娇艳又青嫩,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卫和晏牵着她走了一段时间,想着伍邕前几日说的话,手心里沁出了薄汗,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酝酿了许久,才缓缓的开口,声音轻轻的又带着独有的沙哑“平安……”
“恩?”萧华予直视着他,一双眼睛宛若黑曜石,更令他心跳加快,在舌尖上的话打转一圈儿又回了肚子里。
“没什么。”他答道。
“哦……”萧华予失望的应了声。
不过片刻,卫和晏又试探着道“平安?”
“恩?”萧华予皱起秀气的眉头,抬眸不解的看着他,脸颊粉白,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卫和晏握了握手,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终于逼着自己说了出口“平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萧华予歪头想了想,举报琼林宴的日子或者谁的生日她想不出来,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啊?”
“是……是我……越来越喜欢你的日子!”卫和晏涨红了脸,磕磕绊绊的说出了。
这话一出,不但是他,连萧华予的脸都跟着像是熟透了的桃子,愈发显得娇嫩可口,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颤在他的心头。
“你……你瞎说什么?”萧华予紧张了握起了拳头。
第一句说得出口,往后的就顺利许多了,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
“我昨日遇见一位算命的先生。”卫和晏将她的手握紧“他说我旺妻,平安要不要试试?”
萧华予脸已经红的要滴血,只是表情还强撑着,装模作样的。“谁…谁教你的这些浑话?”
“你不喜欢吗?”卫和晏忐忑的问她“我不会说话,总是惹你生气,就…就特意问别人学的。”
萧华予说不出什么感觉,这些话肉麻了些,也不靠谱了些,可的确还有点儿感人,毕竟让他说出这些话也不容易。她实在想不到卫和晏一个大男人是怎么放下身段去问这种话的。
只是,他身边听说都是没成家的男子,还能指望他们给出什么靠谱的主意情话不是这么说的,又土又肉麻,鸡皮疙瘩都起一身。
“没,我还……挺喜欢的。”萧华予回他,总不能太打击他的积极性,可怜巴巴的像是条大狗的模样她也不忍心。
卫和晏听她说喜欢,这才松了一口气,眉眼一弯笑了。
萧华予扯了扯他的脸笑他“明明是个大男人,却笑得像个狐狸精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