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代代都闹过饥荒, 死过人,也有不少人为了活命蚕食,但是少有人如他那般, 饥荒过后还……我想着心里便难受。”萧华予烧的迷迷糊糊, 不再自称本宫, 压抑不住的说出心里话, 她不知道该与谁去说。
卫和晏将她身子又往上提了提,她烧的迷糊, 没有力气去勾住她的脖子。
他有些想去吻她的额头,却忍住了,只是声音放缓,低低沉沉,像是睡前在耳边的喃喃细语
“人肉又叫想肉, 传说吃过一次便再就念念不忘,饥荒年迫不得已吃过的人, 饥荒过去后多数因蚕食同族却觉得美味而愧疚难当,选择自尽。
即便是有人能活下去,却也不会在吃,反倒是心怀愧疚信佛忏悔。少有像福祥这般, 丧尽天良的。都不是公主的错, 无需愧疚。”
他停了停,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只是大地还是灰蒙蒙一片,四周飘散雾气, 模糊了视野, 空气干净而清冽。
“天要亮了……”他低头看着怀里已经陷入沉睡的人,声音微不可见, 像是远方而来的又散在风里“平安,天要亮了……”
他看了半晌,却还是轻轻将唇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额头上,珍惜又克制,滚烫的温度,让他心跟着燃烧滚烫起来。
他只能在她听不见的时候去叫她乳名,满足这微小又奢求的愿望。
他不想让小公主喜欢上他,小公主也一定不会喜欢她,将来他要回到边关,那里艰辛,他要替先太子打下北周侵略南齐的江山,他不敢耽误任何人。
他同样也知道,这样偷偷的亲吻接触十分龌龊和肮脏,可是情难自禁。他想着,只这一次,以后什么都不会有了,他还是太皇太后信任的忠臣。
“对不起。”卫和晏眼眶有些红,他要舍下喜欢的人,连争取都不能做到。将来她会有位温文尔雅腹有诗书的驸马,而不是他这样从边关来的莽夫。
萧华予下意识朝她怀里拱了拱,卫和晏见她的脸,觉得难过。
萧华予烧的不是太厉害,太医不建议用药,是药三分毒,总是对人身体没好处,只嘱咐好好休息,用酒擦拭身体,实在不行再开药。
萧华予醒来时候盯着头顶上鹅黄色的帐子出神,上头用素色丝线绣了大片的芙蓉花,娇艳又雅致,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
她不知该如何让萧常瑞成为一名好皇帝,可她知道,卫和晏可以。只是她又害怕与于他的野心。
卫和晏是延泽一手教导出来的,延泽是前宰辅延广的嫡长子,听闻当年惊才绝艳,所有人都意料他会是下一任的丞相,可是因为皇祖母,他最后远走边疆,卫和晏怎么会差。
延泽将军若是能回来也最好。
她眼睛酸痛,眨了眨又闭上。延泽将军会不会因为皇祖母而回来,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延泽忠于皇祖母,他的徒弟却有这样野心呢。
明明看起来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就是不大会说话,总是让她觉得生气,却能很放心倚靠。萧华予不知道,在她想起卫和晏的时候,嘴角无意识扬起一抹不自觉的笑意。
她传信与延泽,只是没过多久便收到回信,延泽直言拒绝。她心下暗叹,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延泽当年与皇祖母两情相悦,两家已经决定互换庚帖,却是她皇祖父一道圣旨将人纳入宫为妃,谁都不能抗旨不遵。
原本一个儒雅秀美年少有为,陌上如玉,一个美艳活泼机敏善良,天造地设一对,却都变了。
延泽一生未娶妻纳妾,只守着黎州一个人独活,皇祖母陷入后宫争斗难以脱身,最后为了南齐耗尽心血。
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呢?大概是拼拼凑凑出来的故事,总是让人惋惜又难过。
延泽忠的是她皇祖母能为皇祖母付出一切,以致生命。可是皇祖母没了,他心里就只有黎州那座城,守住城门和疆土,谁成为皇帝都与他无关。
五月端午节时候,庆帝与太皇太后的丧期已经算是整整满了一年,孝期也算是过了,毕竟守孝三年对皇室来说太过苛刻。
萧华予与萧常瑞的衣衫却还是素色的,毕竟太皇太后与他们情分不同,自然想要守满孝期。
只是端午总还是要举办的,在颂城里有一条甘泉江,往年端午节宴设在那处,今年依旧。宫里的主子少有出宫的机会,难得一趟也是十分欣喜。
诸位太妃也都一扫原本的郁气,换上了稍鲜亮的衣裙,正是如花的年纪,比萧华予大不了多少。
萧华予今日正式见她们一众,活泼又热闹,却拘在宫内失了原本颜色,她微微陷入沉思,南齐民风开放,再嫁已是平常,可她们身份特殊……
端午节宴,沿着甘泉江的彩楼上挂着红绸,沿江也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楼上列座的解释达官显贵。
赛龙舟年年都有,七艘龙舟一字排开,擂鼓竞赛,最后先到指定目的地摘得提前摆放好的粽子,这便算是赢了,最后有丰厚的奖品。
萧常瑞到底年纪小,就算是刻意压制,也多少可见好奇与激动。
天已经暖和起来,萧明心一身鹅黄色的襦裙,陈郡祁亲自将萧明心送上阁楼,小心翼翼的,只恨不得抱着上来,脚都不敢让她落地。
最后走的时候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眼底满是担忧,小声和萧明心商议,看着可怜巴巴的“明心,答应我别住宫里。”
萧明心笑着点头应下,陈郡祁这方才有些放心的挪了出去,那样高大的一个男儿,竟是婆婆妈妈的。
萧涣城正巧与唐俊一前一后进来,两人看着气氛十分冷淡,不似往日的火热,只唐俊是不是偷瞄一眼,萧涣城一眼扫过去,他便又转了头去。
唐俊走后萧涣城落座在萧连璧身侧,方才有了笑意“方才那是怎么了?我瞧着那陈俊祁怎么那样小心翼翼的,改了性子了?”
萧明心脸上一红,嗔她一句“上次我住在宫里,将他吓坏了,自此再也不敢欺负我,反倒将我当做瓷娃娃一般。这次又担心我住进宫里不走。”
萧涣城一笑,却又听萧华予发问“我方才见三皇姐与姐夫怎么都是冷着一张脸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萧涣城嗤笑一声,摆手不在意“你不必理会,他近日就是这般。只因前一阵儿他同我闹,说是在外夫纲不振,要我在外给他些面子,说是我一日不同意一日就不理会我。”
她顿了顿“可把他厉害死了,有本事别半夜摸上我床啊?”
一旁的几位公主都在笑,只萧华予瞪着眼睛,不知她们为何发笑,萧涣城揉了揉她的脸“你还小,等回头招了驸马便知道了。”
萧华予今日是一件米白色的绣花交领琵琶袖,衬的年纪格外小,十分俏丽。萧连璧没忍住,冷着脸也揉了她脸一把。
“下头那是不是周相家的女儿?”六公主萧感瑛摇着手里的团扇,惊讶道。
众人也跟着探头看去,萧涣城笑她“可不是吗,就你眼尖。”说罢点了点她额头。萧感瑛笑着躲开。
“旁边那不是周相的养子江遂言吗?两个人怎么到下面去了?”她又疑惑着嘟囔了句,便事不关己的又转过头去了。
底下人潮翻涌,人挨着人,人挤着人,江遂言紧紧牵着周淳音的手,将人往身旁一带。
周淳音依旧兴奋,探头去里圈张望。
鼓声震天响,连人声鼎沸都压得下去。
江遂言面上表情有些扭曲,和煦不再,眼底有些恨意,在阿音眼里,他竟是比不上龙舟好看。
他将人拖到面前,直直的看着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高兴的气息,就差在脑门上写上“哄我”两个大字。
周淳音心心念念的都是他,自然懂他的心思,摇了摇他的手,笑意收了回去“你不喜欢吗?那我们回去吧。”
江遂言不见丝毫喜悦,只是依旧冷着脸阴阳怪气道“你不是喜欢龙舟吗?留下看吧,反正你也不在意我……”
四周声音太大,周淳音听不见他说什么,只好踮起脚将凑到他耳旁大声问道“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见。”
离得近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蜗,红唇无意间若即若离碰上他的侧颊。
江遂言整个人都热了起来,白皙的脸上漫上红晕,直直蔓延到了脖子和耳朵尖,就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他结结巴巴的,表情柔和许多,将自己的唇凑在周淳音耳边,借机吻了一下脸颊方才温柔道“没什么,我说,阿音离我近一点,不要走丢了。”
周淳音笑的眉眼弯弯,一对梨涡深深,猛地点头“好呀!”主动靠近了他,与他十指相扣“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这样就走不丢了,遂言不会找不到我的!”
周相站在阁楼上,将二人的活动尽收眼底,只是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淳音是个好孩子,可他不能干涉。
逆历史潮流而动者,终将会被消泯在历史的洪荒里。
作者有话要说:
阿音是小仙女本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