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和晏身上没有熏香, 干干净净的,是他自己的味道,萧华予莫名觉得脸上有些热, 血液也跟着翻滚起来。
她咬了咬下唇, 睁着眼睛去看着卫和晏, 她自以为与平日里没什么不同, 还是理直气壮的。
卫和晏却觉得像是他在黎州打的狍子,一双眼睛水汽氤氲, 懵懂无知,又可怜巴巴,柔弱傻气的不行,还不知死活的到处硬撞。他突然就笑起来了。
少女身上的甜香他短根筋的丝毫未觉,没点儿正常男人该有的旖旎心思, 却生生想起傻狍子了。
嘉汝抱着披风气喘吁吁的从小路上小跑过来。
卫和晏飞快的从口袋里捻出一块糖,塞进了对面小狍子的嘴里, 又将口袋系紧,塞进她怀里。
萧华予被他一系列的动作弄得云里雾里,本就哭的反应慢半拍的脑袋更是一懵,卫和晏看着她呆愣愣的模样, 还是忍不住蹭了蹭她乌黑的发顶。
“公主。”嘉汝警惕的看着对面卫和晏, 将披风搭在萧华予身上。
她方才是不是看见那个鲁国公对她家公主动手动脚了,没想到看起来严肃正直的国公是个登徒浪子。
“回去吧,夜深了,公主早些安置。”卫和晏敛了笑, 还是一本正经模样。
嘉汝方才见了他对公主动手动脚, 在她看来,鲁国公现在装的再是一副肃穆样子, 也是个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的伪君子。
萧华予含着那块甜甜的糖在嘴里转了一圈,抱着小口袋和那件破烂一样的平安带顺从的让嘉汝带着回去了。
她方才愣的厉害,对卫和晏摸她头的行为记忆不清,觉得仿佛是有这件事,但是又好像没有,问了还十分丢脸,不好开口。
万一鲁国公没摸她头,她多丢脸,何况国公看起来这般严肃,不是个轻佻的人。
她就这件事想着想着后突然回首惊觉,她方才在纠结什么事儿来着?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既然没有了印象,兴许也就不重要,遂就将这事彻底抛之脑后。
嘉汝不是嘴碎之人,自然也不会过多置喙。
卫和晏目送萧华予步伐缓缓的离去,无意识间捻了捻手指,小公主头发凉丝丝滑溜溜的。
萧华予将那褪色的平安带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妥帖的放置在一件带锁的木匣子里锁上,匣子方方正正并无花纹,质朴古拙。
里面零散放着草编蚂蚱、小人偶等东西,东西年头不短,却保存完好,看得出主人十分在意。
她摸了摸那个盒子,除了悲伤之余又多了几分坚定,她会为她所爱的,爱她的人勇敢,她会保护常瑞,像皇兄保护她一样。
将太皇太后棺椁送入皇陵的当夜,萧常瑞就发起了高热,三日迟迟不散,嘴里尽说着胡话,额上像是能烤鸡蛋。
太医用酒精替他擦拭身体,萧华予点灯陪在他身侧。
第三日半夜时候,萧常瑞呼吸突然微弱下去,太医逼不得已,只能拿出参片给他含在舌下,替他吊命。
他依旧是进气多出气少,眼看着就要没了。
太医院的太医一个个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连夜翻阅古书典籍,这么大的孩子夭折是常事,但这个孩子可夭折不起。
陈太妃在西宫听闻消息,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什么,手心沁出了汗,她白着脸咽了咽口水,若是小皇帝没了,她能生下皇子……
不,不行!万一她生的是个公主呢?萧氏大统后继有人,她能苟且偷生在后宫,若是一个男丁都没有,她该何去何从?
她心思复杂的跪在佛前,不知真情假意的去祈求佛祖庇佑,庇佑新帝。
周相手忙脚乱的将那本书翻了个遍,都未曾看见有记载说新帝元年重病的的事件,他冷汗淋漓,小皇帝可千万不能死了。
第四日晨光熹微之时,萧常瑞呼吸停了,萧华予不信,眼睛死死的盯着萧常瑞,一眨不眨,眼底生出了血丝,殿内静悄悄的,太医觉得难以呼吸的压抑。
半刻钟后,萧常瑞胸口有了起伏,他干涩的唇抿了抿,狭长的眼眸睁开了一条缝,复又闭了回去。
太医们软着脚围上去,替他诊脉。
“皇阿姐,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萧常瑞虚弱的倚在迎枕上,唇色惨白。
萧华予故作镇定的给他喂了勺粥,常瑞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她像是跟着丢了半条命。
“我梦见周相他输了,皇阿姐,你信不信,咱们赢了……”萧常瑞他不知道这个梦是不是真的,他醒来后竟因此怅然若失。
萧华予捏着白瓷勺,细白的手上凸起了青筋,胸口上下起伏喘着气,去控制自己不然眼泪出来。
“我信,都会好的。皇祖母他们在天上看着。”萧华予眼底蒙上一层水汽,显得眼睛愈发明亮坚定,她直直的望向萧常瑞眼里。
萧常瑞看着她,突然就笑了“皇阿姐,我一点都不怕了。”
嘉汝匆匆从殿外进来,照着萧华予耳语一番,脸上带了几分焦急。
萧华予听后,面色一变,给萧常瑞喂尽最后一口粥水,替他扯高了薄被盖好“西宫那处生了事,皇姐去瞧瞧,你好生歇着。”
萧常瑞点头,又闭上眼睛小憩,他大病初愈,尚且疲累。
西宫闹鬼这事儿已经传了一个多月,人人都说见着鬼了,却没人能说出那鬼到底什么样。
白脸还是黑脸鬼,舌头长不长,衣服上带不带血。
小皇帝病重,那只鬼又出来吓人了,先帝有个小贵嫔见了,当场被吓破了胆,疯掉了,她随行的宫人现在还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着。
前一阵状况频出,又因为萧华予懦弱不前,这事就搁置着,未曾过多理会,现今闹得风雨满城,就连守门的侍卫都私下里窃窃。
尤其在萧常瑞病重时候,更是愈演愈烈,甚至有人将宫里闹鬼之事传到宫外去,讲的绘声绘色,现在民间也有人谈论。
宫内之所以闹鬼,是新帝龙气不足,不是真龙天子,压制不住那些妖孽邪祟,现在新帝病重,更是龙气不足所致。
市井百姓少有读书多之人,心智不稳,偏信风言风语,是以,颂城民心思变,长久将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怎么昨日不遣人来禀报?”萧华予质问着殿外等候的尚宫。
那尚宫四十多的年纪,从小宫女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自有一番常人难及的气度,是岁月与苦难在她身上铭刻的痕迹。
干干瘦瘦的一把骨头,极为精干机灵。她跟在萧华予身后垂头禀报,不卑不亢
“回长公主的话,是昨夜闹出的事儿,奴婢在宫内不敢涉外。不想消息传的如此之快,是六尚管理不严,让人传了消息出去。”
萧华予蹙起眉头,这事不一定出在尚宫身上,尚宫虽在六尚之中隐隐占首,但尚服与尚食与外界的联通最为密切。
六尚下有二十四司,其下又有二十四典,再之下有二十四掌,人员庞杂,哪里能就归咎与六尚之长。
或是哪个嘴碎的宫人采办之时传出去的也不定,况且外头还有个虎视眈眈周相,此事与他有关与否也有待商榷。
“太嫔现下如何了?太医怎么说?那装鬼的可曾还有旁人见过模样?”萧华予快步去往西宫方向。
尚宫见长公主与往日有些不同,半月前她提起这事时候,长公主是能拖就拖,现在开始细细过问,看来是要出手整治了。
长公主说的是装鬼之人,想来也是认定此事定为人为,不似那些愚昧的,真正惶恐起来。
思及此处,尚宫隐隐有些欣慰的笑意,又想起那太嫔情况,复笑不出来,当即跟在后面如实说明。
“传本宫令去,命六尚各部严司其职,约束掖庭。尚宫局掌宫内诸司司薄书,出入录策,若有可疑之人立即稽查约束。胆敢将宫内之事传于外宫,一经发现,即刻杖毙。”
萧华予听后,一字一句冷声吩咐,她自幼身居高位,又得太皇太后悉心教导,严肃起来威仪甚重,尚宫似是在她身上见着了逝去太皇太后的模样。
尚宫屏气应下,心中难免有些惧意。到底是长在太皇太后跟前儿的,怎么会是个懦弱无能的软包子。
萧华予冷着脸去了西宫处,陈太妃白着一张俏脸挺着肚子迎了上来,她昨夜也被吓得不轻,整夜没睡好。
她细细打量萧华予,往日里总觉得长公主像谁,偏生想不起来,说是像皇后,又差些,眼下这脸一丧下来,眉眼间倒是有了几分太皇太后的冷意。
长公主幼时有人说像太皇太后,大了长开了偏似先皇后,这一瞧,还是没脱了原本的模样,还是与太皇太后有几分像。
她甫一迎上去便急急开口问道“愚听闻昨夜陛下高烧,如今可还好?愚在这西宫,消息不通,也没什么能耐,只昨夜在菩萨前求保佑罢了。”
提起萧常瑞,萧华予脸上凝重稍缓“今早烧已退下,有劳太妃挂心了。”
陈太妃摸着凸起的肚子,失落欣喜各半,她整了整心绪,转为一副感动模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陛下好了,愚心里这就放下了。”
她又见萧华予眼下的青黑,将后头的话咽下了。
萧常瑞登基后,庆帝的那些妃子自然是不能再自称臣妾了,遂都改自称为愚,也算妥帖。
“那位被太嫔如今在哪儿?”萧华予只听那太嫔疯了,想着从她身上不知能得出些什么线索。
陈太妃一听,脸更惨白了几分,捂着肚子支支吾吾道“她……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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