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我们一家人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旅游吧。”
法老王充满威严的声音在焕然一新的神殿内响起时, 他的“家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事情,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怎么这么突然?”
塔希尔刚把竖琴收起,如泉水轻撞溪涧的空灵尾音还未消散,在屋脊边缘萦绕回荡。
他心情不是很好,弹琴只是压力堆积到了一定的程度时的放松方式。
刚好王坐在王座上很久没说话,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他就坐在王座的旁边, 自顾自地弹着,潺潺如流水的乐音就成了能让人心神平静的最佳伴奏。
之前王座所在的辉煌宫殿内,就只有他们两人。不用特意交流, 就这样安然地享受这份流淌着优美的静谧,也并不无可。
塔希尔以为奥兹曼迪亚斯已经睡着了,却没想到王并没有休息,而是一直在盘算中一件重要的事。
“嗯?就现在吗,父亲大人?”
樱刚从学校回来,就听到了这么铿锵有力的一番话。
“学校还没有放假,而且, 现在不是还要参加一个圣杯战争?”
由于她到家时间不算早也不算晚, 家中之人完全看不出来, 樱在回家之前, 还顺便去了一趟卫宫家。
去卫宫学长家里,主要目的是向前天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可怜前辈道歉。接受脾气果然很好的前辈的临时厨艺指导,只是顺便。
卫宫士郎那天险些没能完整(?)地离开突现在冬木的金字塔。
他凄惨到, 连本应该最是讨厌他的某个白发男人都不禁对他心生同情。所幸樱及时带着真正的客人前来强行解围,还给出了一个“学长究竟强大到哪里让她心生敬意”的合理解释。
是厨艺呢。
没错,卫宫士郎是一个神奇的男人。
跟养父与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一起生活的他,从小就被这两个厨房绝缘体强行磨砺了出来,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已经自觉地提着菜篮去菜市场砍价,踩着凳子熟稔地开锅煮饭了。
可能卫宫士郎都已经忘了。
他小时候为了养活家里人,抓住一切机会练习做饭,曾经厚着脸皮跑到在路边摆小吃摊的大叔那里,自愿无酬劳帮忙。
小学生卫宫士郎做饭天赋果真非同凡响,在大街上第一次尝试着做了铁板烧,就因为香味浓郁引来大批客人光顾。
也许就是因为那天客人实在是太多了——还有时间过去太久的缘故。
卫宫士郎完全想不起来,在那无数张仿佛千篇一律的面孔里,有一张属于现在遇见的间桐学妹。
他也根本想不到,那天自己通过辛苦努力制作出的料理,虽然远比不上如今完美,但造成的影响和蕴含的意义,却是惊人的巨大。
——比如在机缘巧合之下,拯救了一个少女险些对“美味”这个定义彻底失去理想的心。
恰好就在这一天,间桐樱游离在街头,感到了人生道路上的迷惘。
起因是她在家里吃了好不容易终于突破极限,成功不炸厨房的父亲大人做好了的饭。
那本来是一个奇迹。
父亲大人二号亲手做的食物卖相真的好到了极点,摆在桌上闪闪发亮,简直就是人间难寻的艺术品。
樱和父亲大人一号吃了之后都落泪了。
他们落泪的原因——很遗憾,不是这饭菜好吃到人神共愤,而是完全相反的……
‘这个,这个味道。’
‘比味道太重,或者完全没有味道更可怕……’
‘好……’
——属于用肤浅的语言难以彻底概括的“难吃”。不,简直是……实在过于微妙以至于无法描述!
塔希尔不止是眼睛视力不好,味觉也出了不小的问题。
他做饭只是完美地还原了教程图片的外表,因为完全尝不出味道,在完美卖相之下,隐藏的便是足以摧毁纯洁心灵的“杀机”。
如果作为正常人的试毒人士能够直接或委婉地表述真正的口感,那还能稍微有点救。
可他们——爱妻如命的法老王和彼时还不擅长表露感情的少女显然是不会说的。
忍了,隐瞒了,仿若无事地全部吃掉了。吃完还要不露破绽地大肆夸赞,让塔希尔无法察觉到异样。
樱很能够忍受苦难,跟最早遭受的折磨相比,只不过是每日的食物只是好看毫无口感而已,她完全可以……
……忍耐呢。
“……”
“樱啊。”
“是,父亲大人?”
“……辛苦你了,塔希尔,他……让我独自承受这过于沉重的爱意就足够了。你拿着钱,让那条蛇带你出去吃吧。”
奥兹曼迪亚斯决心豁出一切去纵容他的爱人,可他牺牲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还不忍心让樱跟着自己一起承受【过分沉重的爱】。
樱连吃了几天大祭司大人做的饭,的确开始精神恍惚,有点怀疑人生。
——连父亲大人这样完美的人,都不能做出完美的饭菜吗?不对,父亲大人是完美的,他做的食物肯定也是完美的。
——问题,肯定出在我自己身上。是我,不能理解到什么是真正的美味……啊,只凭努力就能创造的美味,真的存在吗……
就在她拿着钱飘荡在街头的时候,红发少年的身影忽然就映入眼中。
樱先是闻到了顺着空气飘来的香味,空洞的双眼稍微有了神,其后便不由自主地走过来,买了一份新鲜制作的铁板烧。
捧着热腾腾的纸盒,迷惘的少女不管食物是否太烫,先吃了一小口。
然后她就落泪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味道。直接拯救了一个即将陷入绝望的心灵。
樱听人说了,这个红发少年是为了照顾体弱的家里人,才很努力地学习做饭,也很努力地在锻炼自己的厨艺。
她由此深受触动,并且也得到了启发。
果然从今天起,她还是要重新捡起锅铲,为家里的大人们而努力奋斗——
一不小心扯得有点远了。回到现在的樱心说。
在其他人不曾知晓的时刻,她就已经对卫宫士郎的厨艺有了印象,对这个学长本人也有几分兴趣。
家里的父亲们没收得住气势,把卫宫学长恐吓得够呛,樱觉得自己应该去安抚一下他。
只不过,目前为止兴趣还没有变成父亲大人们所紧张的“喜欢”,这一点是肯定的。
樱在去卫宫家之前,还去了一趟十年都不曾踏足过的远坂家,为前日的招待不周向姐姐和archer先生道歉。
毫无疑问,凛那天也被惊吓到了。
她在那之前,怎么都想不到樱的养父不仅不是间桐家的人,还是那么……那么——
话说回来根本就不是人类啊!
是英灵吧,绝对是从者没错吧!有一个不能确定,但那个金光闪闪的太阳似的男人,怎么看都是英灵没有错!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没发现!”
凛几乎要当场崩溃。
明显不得了的bug般的存在降临在了冬木市,还在自己妹妹身边待了相当长的时间——哪有这样的剧情啊!根本没道理!
“算了,冷静吧凛,这场圣杯战争的未来,已经肉眼可见地要乱套了。”
她的从者在两眼放空了一阵后,以神速飞快地想通了,变得如死水般的淡定:“不过是英灵滞留在现世,还恰巧收养了樱而已。按照这种发展,圣杯战争在三天之内就结束也不奇怪。”
凛听了,顿时比之前还要崩溃。
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因此特意上门大致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化解姐姐的忧虑。
别看她只去了这么一会儿,做的事情却相当多,极有效率。
也就是回家之后得知的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了,让原本以为自己接下来还得参加一个圣杯战争的樱有些意外。
“不管圣杯战争就离开没关系吗?”
上学的事情不重要,被樱首先忽略掉了,她认真思考的是关于圣杯战争的问题:“虽然我忘记去召唤rider了……感觉有点对不起特意选中我这样的人的圣杯,没办法,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间桐樱应该是有史以来对圣杯战争最不上心的御主。
因为她到现在都没去召唤英灵。
不知道为什么,圣杯战争在缺了一个从者的情况下还是如期开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圣杯会选中愿望应当并不怎么深切的间桐樱做御主之一。
就算不知道理由,但好歹被选中了,樱还是想过自己是不是该好好配合一下……
——然而很尴尬的是,她想着想着就忘了。
“无所谓。”
“嗯!”
“圣杯战争最迟在明晚就会结束。”
“哎……是这样吗?”
樱和塔希尔都不清楚法老王能会说得这么肯定,不过,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就非常理所应当地相信了他。
“是突然了点,不过,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就没有我再来反驳的道理。”
塔希尔只用了短短几瞬就明白了法老王的心,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只问他:“去哪里?”
“我只确定了最终目的地,那之前的地点就让樱来选择好了。那么,樱,你想去哪里?”
樱觉得这个发展更突然了:“让我来决定吗?唔,一时间有些难想呢……”
心里这么想,她实际上倒也接受得很快,说出了几个之前了解过却找不到机会去的地方。
“太近了点,在世界范围内找找。”
奥兹曼迪亚斯当场否决了大半,理由是只在周围打转没意思,要放开眼界去寻找才行。
他还补上一句:“连塔希尔都要和我们一起去。像这样难得的机会,可是只此一次哦。”
樱:“……啊!”
不得不说,这一句话很有吸引力。
塔希尔始终不喜欢出门,每年新年被强行拖出去参加庙会,就已经是他勉强能接受的极限了。
法老王属于自顾自开口,完全没征求他的意见。
只不过,这一次祭司大人面色淡然,没承认也没否认。
看这情景,樱就明白了,这果然是极其难得的机会。
他们一家人真的要全体出动,四处游玩了。
“父亲大人们都去的话,我当然立刻就能出发!”
即使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性格相当不得了的少女,樱的心里仍旧保留着一分期盼。
她一直期待着和两位父亲大人一同远行,以前通常都差了一个人,开心归开心,心底里还是有些遗憾。
而现在,遗憾似乎可以被弥补了。
樱瞬间心动。
圣杯战争也跟着学校一起飞到了九霄云外去,她积极举手:“我现在去收拾行李?父亲大人,你们的行李要我帮忙收拾吗?啊,是不是还得先做一个旅游策划——等等等等,我去问一问蛇杖先生,它去过很多地方!”
这还没过多久,少女就急切地跑开了。
被留下的两个父亲见此,不管此前什么表情,面上或多或少都浮起了一丝笑意。
“虽然不打算反对,但是,真的有这个大费周章的必要吗。”
塔希尔望向前方,嗓音浅淡。
“当然有。”王座中的男人也轻声:“在我看来,这可是必须要完美完成的一段旅程呢。”
“没有多少时间了。”
“是啊。”
“所以,更需要尽善尽美。”
“嗯。”
“……”
短暂的沉默后。
“塔希尔,吾爱啊。”
王开口。
即使不能与就在身侧的爱人四目相对,他也用这平静的语气,将自己心中汹涌不平的情感,尽数传递了出去。
“不只是为了樱。你应该明白,我真正的愿望,是——”
“……”
金发之人的视线略有倾斜,似乎只差一点,就要触及到危险的范围。
但他还是收住了。
“啊。”
只是这么回答:“我知道。”
话音落下的同时,王无声地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
隔着坚硬传递冰凉的手甲,仍能感受到能够融化万丈深冰的暖意。
在樱不乏激动地返回来之前,他们就这样握紧了彼此的手,一切不能放在阳光下说明的言语,全都在这一刻,隐藏进断绝了数千年后再度相连的默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