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实力做保障,埃利克自然是一个警惕性相当强的人。
在通常的情况下, 没有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接近意识清醒的他, 即使是有超能力“作弊”的齐木楠雄也不行。
对了, 意识不清醒也一样,总之就是没戏。
来自于周围的恶意在他面前如同有形之物, 一旦出现, 便会毫无意外地暴露在阳光之中, 再如被打散的泡沫般顿时消散。
——大部分时候是被吓的。
当然,也有发出恶意的不轨之人当场就变成了冰雕的可能性。
不过, 他这个人也很奇怪。
通常情况是这样,不代表他就不会出岔子。
埃利克倒霉/失误/被牵连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他反应稍稍迟钝了那么一点点。
他的敏锐是要分人的。
假设那时候埃利克坐在天台边缘,闭着眼睛在睡觉, 那么, 如果悄悄靠近他的是他完全信任的人,这人大着胆子伸手来推他——
嗯。
能把睡着了的埃利克从天台成功推下去的可能性,竟然高达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二十不成功的可能性则来源于, 他会在往下栽的半途醒过来,气急败坏地把故意推他的家伙抓住揍一顿。
说了这么多, 只想说明一点:
对外人和自己人全然是两种态度的埃利克,似乎人生第一次(大概?)出现了失误。
这一路上,一直有人跟着他们。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目前未知,但时间显然不会太短。
并且, 被“跟踪”这种丢脸的事情,埃利克竟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不要说什么好歹现在发现了,对他来说,反应这么迟钝就已经是不可挽回的耻辱了。
更加耻辱的是,如果不是对方露了一个极为明显的马脚,再加上伊莎贝拉无意间说出了关键线索,埃利克可能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因为科尼被送走而被牵扯而出的那次事件就发生在不久之前,他还记忆犹新。
那时候,埃利克心急,把罗里吧嗦的齐木楠雄丢在外面,自己进到埋在地底深处的巨塔内。
他在塔里找到了科尼,同时也一眼扫见了和科尼关在一起的其他孩子。
当时就觉得好像有点奇怪,但情急之下,没有细看,埃利克也就没能及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之后再觉得奇怪,是他因愤怒而失控,随之被齐木楠雄强行唤醒之后。
“不用担心,无辜的人们都被我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齐木楠雄是这么说的。
埃利克乍耳一听,当然是默认为所谓“无辜的人们”中,包括了和科尼一样被骗的孩子们。
可等到他们两人解决了问题,该去接人了。
当着他的面,齐木楠雄从安全的地方接到的,就只有乖乖坐在树洞里等他们回来的科尼。
没有其他小孩子的影子,超能力者对那些人的去处也并不多谈。
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提前发现了问题,刻意回避不让他知晓似的。
“……他又来这一套?难道又有什么必须瞒着我,过一阵才能揭露的隐秘?”
埃利克产生过这丝疑惑,但出于信任,也就只是狐疑了一下,接下来就没多管了。
结果。
还真是这样。
尚未发生不愉快事情的某一天,银发少年被孤儿院闹腾的小鬼们团团包围,硬拉着他踩上雨后免不了比平常更湿润的草坪。
一脚下去,不必说,接踵而来的就是又湿又软、让人很不爽利的感觉。
埃利克没怎么留意,只差一点儿就踩到了藏在草丛里不明显的小花。
还是前面的艾玛最先发现,在他继续下脚之前,大惊小怪一般地叫起来,让他的脚落下时,硬是往旁边移了半分。
“啊啊!开花啦!”
“啧,春天都到了好久了,野花冒出来不是很正常吗?”
埃利克这么说。
他没有特意去看自己的脚边,微微下垂的视线边缘,好像是出现了淡淡的一抹色彩。
紫色。
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不对,是很多地方看见过。
还是没有在意,所以他毫不留恋地走开了。
再在隐隐约约间出现莫名熟悉的感觉,是在被迫跟小鬼们在一起浪费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打定主意偷跑——呸,光明正大地跑掉的时候。
“烦,烦死了,下次小鬼们再出现,我一定提前离他们八百米远!”
嘴里杀气腾腾地念着不知道说了第几百遍(以至于变成零效果)的台词,银发少年在喜欢的房顶和隐蔽不被人打扰的树枝之间做出了抉择。
房顶太显眼了,小鬼们不用垫脚都能一眼看到,吵起来那还得了。
坚决不承认这是“逃跑”的世界最强就这样爬上了隐蔽的树干,挑了根够结实的作为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睡床。
反正他不挑剔,在哪里都能睡得着,也就是躲在这里晒不到太阳的区别。
在满身落满树荫的清净地方,他轻松地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就在安逸中睡去。
……
耳边没有声音。
是真实的一片寂静,因为连最常见的虫鸣鸟吟都不曾出现。
未免也太安静了。
没错,这也算是“奇怪”最突出的一大体现。
……
还是没有声音。
已经过去了好些时候了,四周还是如同空荡一般地安安静静。
少年的银发贴近着脸,不用风吹,便悄悄地顺着面颊的弧度往下滑落,带起了点点不会使主人惊醒的摩擦。
他的面容是极为平和的,不去管容貌细腻精美如画的客观因素,睡着了的银发少年,睡颜映入他人眼中,似是莫名显得庄严。
距离他从不知是否存在梦境的浅眠中醒来,还留有些许时间。
——就像是正因如此,树林才会在静默中停下了容易惊扰到他的呼吸。
不过。
还有不为人知的一点意外情况。
以埃利克的小憩地点为中心,安静,已然达到了连风都不能侵入,更掀不起任何波澜的程度。
【真好啊……】
某道不会落入任何人耳中的低语便在此刻无声地出现。
一直或近或远跟随着他的某个人许是用了神奇的方法,才能够让自己悄无声息地靠近这里,还能停在少年的身侧。
“他”似乎打量了他很久,久到轻柔落下的目光都不禁掺入了依依不舍的粘稠。
【离你这么近还不会让你惊醒,能享受到这般美好待遇的幸福……还能留存多久呢?】
答案当然是“未知”。
对于这种即使拥有“千里眼”也看不见的问题,“他”也不指望能得到确切的回答就是了。
因为悄悄接近不会被发现,来人的胆子稍微大了一点。
只是屏气凝神在旁静静注视,无法让“他”满足,于是,便采取了更进一步的行动。
“他”怀着不能为外人道的欢喜又苦涩的心思,小心翼翼地抬起手。
衣带牵连,就算再小心,也难免发出类似于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唔……”
“!!”
堪堪地悬停在少年的脸边的指尖冷不防一颤,继而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蜷起缩回。
想做点什么但又出于意外没能做成——不提这人是否懊恼后悔,心虚的表现倒是十分的足。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咳,等一下哦。话说我根本就没打算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呀?用阿尔托莉雅的饭量发誓,我只是想要帮埃……弄一下掉在他头发上的……】
那根差点点就会落下的指尖显然透着可疑,但是,反正没有成功,把本意说成什么样子都没问题。
将之归结为一点:这个人很怂。
还好他怂了,不然,绝对会在指尖落下的那一瞬间被抓获,然后——是变成冰雕还是被当场搓成一团扔到千里之外,那就要看运气了。
埃利克没有感应到陌生的气息。
所以他始终没有被惊醒。
只是,很是莫名地。
浅眠时他隐约嗅到了一点儿淡得几乎不明显的香味,类似于诞生于大自然中的某种花香。
在不曾睁眼,也不曾梦到什么具体画面的情况下。
还有一种色泽透入了他的眼睑内部,取代了阳光直射会出现的橙黄色,让花瓣似的点点紫意停留在眼帘。
如果他还有死而复生前的记忆的话,就能知道这是梦魇曾经来过的印记了。
在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世界,确实有“梦魇”这种非人的生物。
它们能够进入人类的梦境,以人类的精神力为食。
其中,就有一只流了一半人类血液的混血梦魇,以更倾向于人的外表行走在人间。
他时而帮助人类,时而招蜂引蝶,时而充当师长严肃庄重,时而故意用幻术引出骚乱,做着不知该归类于“旁观”还是“捣乱”的事。
奈何忽略掉本性,他做的事情大体都能算得上功绩,便有一个流芳千古的名头流传下来,让人们都称他为王的导师,传说中的魔术师。
这只半梦魇活跃在几千年前,留下的最知名传说也就是在那时候。
伴随着传说的故事落幕,人间再也找不到半梦魇的踪迹。
有人说,他因为风流债被关在了牢狱中,一直都没能出得来。
又有人说,他在某个人类无法进入的仙境长久停驻,站在死去灵魂前往来生的河流边,直直地眺望来生的方向……
然而,事实上。
梦魇到底在什么地方?
答案便近在咫尺。
“……”
“砰!!!”
时间回到现在。
埃利克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由此推出鬼鬼祟祟的跟踪者不打算乖乖现身。
所以,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冷笑,直接动手。
砰!
这是人(梦魇)的全身骨头结结实实砸在地上发出的响声。
“哇——哇呀呀!”
什么“东西”被他反手抡地,发出了吃痛的怪叫声。
哦,是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
……玩意儿?
怎么。
只有这么小一丁点儿???
“痛痛痛痛痛耳朵快被扯掉啦——”
捂着长花的耳朵,正在他跟前眼泪汪汪的白毛小鬼……
没错,就是这白色的一团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前面伊莎贝拉误解了真相?
很简单,因为某擅长幻术的魔术师伸出了爪。孩子们实际上都被他先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