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果然是年轻,敢想敢干啊。”说话的是金万福,矜持的笑容下分明是嘲笑——
什么敢想敢干,分明是痴心妄想。
朝廷果然穷的狠了,竟是学起了山贼的那一套?难不成再喊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吗?
堂堂泱泱大国,却做出这等剪径贼人的行径,传出去可真真是贻笑大方了!
不过管他呢,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为了买路而来——毕竟,南城可是南方水域中心,水路四通八达之下,家族或出门或生意往来,何须往陆路上靠?和水路比起来,那些官道不下雨的时候风沙多,下了雨就一片泥泞,可真是一点儿优势不占!
之所以会来捧场,所为目的不过一个,那就是跟着这位陈侍郎要账,顺带再趁机瞧些乐子,比方说,看是不是真有那样的蠢蛋,出来买路的。等回到南城,也好当成稀罕事说给旁人听。
抱着这种看热闹心态来的人可不止一个:
“敢想敢干是好事,可也得分干什么。”相较于金万福,这人说话就不太客气——此人名叫苏源,“我府里事儿还多着呢,希望陈大人别把我们留的太久才是啊。”
苏源本身是皇商,背后又有明郡王这样一个靠山,连带的宗族里人也争气,在朝中为官的并不少,说话自然就硬气的多——在家里虽说不上日理万机,可也算事务繁杂,之所以会来,主要是那请柬上是魏明堂和陈毓两人的署名,不是看在魏明堂的面在上,苏源根本就不会露面——
话说自己也已年过不惑,哪里有心情陪个年龄同自己儿子差不多的小年轻玩?
别人愿意捧陈毓的臭脚,那是别人,自己可是不屑的。
口中说着,却是转向一直静默不言的裘家家主裘文隽:
“朝廷真是缺银子的话,咱们各家真拿出万儿八千两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哎呀,真是该打嘴,在下怎么忘了,裘爷和陈大人乃是老乡,这乡里乡亲的,自然是要来捧场的。”
这话分明就是将了裘文隽一军——
要说这么多年来,苏源最看不顺眼的人真是非裘文隽莫属。
相较于后起之秀的裘家,苏家可是老牌儿皇商,压根儿就没把裘家看在眼里过,如何能想到,当初那个见到自己远远的就得见礼的年轻人,短短几年之内竟然就能取得和苏家分庭抗礼的地位?
到了现在,更是隐隐有超越苏家的势头。
可即便再不舒服,苏源也不得不承认,裘文隽别看年纪小,眼光之毒辣,判断之精准,当真让人望尘莫及,每每买人所不愿买,却偏是连老天都帮他,到得最后,凡是他相准的东西一准儿热销。
眼下将了裘家一军之外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其他人也果然都看了过来,眼神闪烁之余分明有着掩不住的好奇和探究——早听人说裘家和陈家关系颇好,说不定这里面有什么内幕也未可知。
裘文隽微微一笑:
“和诸位相比,文隽委实是后生小子,就不贻笑大方了。只朝廷多能人干吏,有什么深谋远虑也未可知。”
这些话可是裘文隽的心里话。
要说裘文隽这辈子最佩服的人是谁,那可真是非陈毓莫属。
自从坐上裘家家主的位置,裘文隽的确从未失手,凡是他判断后经营的生意无不为家族盈利甚丰,但要说最赚钱的买卖,却还是陈毓给指点的几次。
以致裘文隽私心里甚而对陈毓有些盲目的崇拜,更是不住庆幸,自己那么早就跟这个兄弟订立同盟,不然,这商场哪有自己立足之地?
裘文隽说的实心实意,外人听在耳里,却觉得此子瞧着年轻却真是老奸巨猾,只管打着哈哈,却明显对裘文隽的话根本不信。
苏源更是直接出言挤兑:
“哟呵,听裘爷的意思,还真想买路了?”
裘文隽还未答话,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却是魏明堂在前,陈毓在后,正在一大群户部官员的簇拥下大踏步而入。
和数日前愁眉不展的模样相比,魏明堂眼下明显精神多了,瞧着陈毓的神情更是满意无比——
自己果然捡着宝了。再不用和从前一般,每日苦哈哈蹲在茅厕旁等皇上赏点吃用——啊呸,怎么这话有点古怪啊?
只心里得意之余又有些发苦——算是体会到当初皇上的纠结了,实在是那个被众人围在茅厕里的人变成了自己,可总比自己跟在皇上屁股后威风的多了。
亏得,抱了陈毓这只会下蛋的金鸡!
明显感觉到魏尚书火辣辣含情脉脉的眼神,陈毓淡定的揉掉了身上的鸡皮疙瘩——没办法,尚书大人儒雅的外表下就是隐藏了一颗太过狂热的心。
只每日里被尚书大人和同僚们这样热情的围观,早从原先的恨不得躲起来到现在这样的可以直接无视了。
众人依照次序坐好。魏明堂和下面的大商人寒暄几句,直接就点了陈毓的名:
“……到底要如何做,让陈大人给诸位介绍一番。”
陈毓也没有推辞,环视堂下众人:“各位尽皆成功之人,于商道一途自然比本官所思更多。想我大周地大物博,南城的珍珠米、荔枝香,东胥城的水晶果、人心果,华安城的石榴、鲜味羊,丰云一带的元蘑、榛蘑、猴头蘑,无一不是天下美味,世人做追捧。可惜很多时候,除了身临其地,能吃到的人当真是少之又少……”
“此者何也?道路遥远,艰困难行……”
“所谓四通则八达,于商家而言,一条能供驰骋、不惧风雨的道路不用本官说,各位也能明白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众人眼睛都是一亮——再没有人比这些商人更能体会道路对于他们而言的意义,换句话说,同样的商品早一日运到,利益便会增加好几倍。
“请大家移步。”正自回味,陈毓已然当先站起身形,众人虽是有些懵懂,也跟着纷纷起身。
跟着陈毓往后一转,只见户部大院内却多了一条黑乎乎却平坦至极的路,只是这路不知为何,却是有些刺鼻的味儿道。
一众大商人哪个不是家资万贯?嗅到这样的味儿道自然纷纷掩鼻,魏明堂等人的神情未免有些尴尬。
倒是陈毓依旧不以为意——
本来陈毓的意思是想把京城的主要街道都弄成这样的,只朝廷眼下用钱太急,不得已,就在户部这一亩三分地上修了条简便的路——也亏得魏明堂早放过话,只要陈毓能弄来银两,就任凭他折腾,不然,好好的一条花间路改成这样不伦不类的样子还真让这些平日里自诩清高的读书人不能忍。
“朝廷眼下要修的,就是这样的路。”陈毓却仿佛没有瞧见众人古怪的眼神,对旁边早已经等候的十多个小厮使了个眼色。
那些小厮当即提起各自身边的水桶,把里面的水全都倒在路面上,水倒上去,路面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一炷香的功夫,又一辆空车过来,上面放着几个绣墩。
“哪位愿意上来?”陈毓环视众人。
裘文隽当先撩起衣袍登上车去。
金万福笑嘻嘻的跟着上去,然后又有几个人上了车,待车上坐满了人,车夫一挥鞭子,马儿轻快的跑了起来,不过片刻间,就到了路的尽头。再看那条路,依旧是平坦如砥。
果然不惧水,有些门道啊……
一众大商人互相瞧了瞧,明显瞧出来部分人已是有些意动,苏源却是矜持的一笑:
“还请陈大人具体介绍一下朝廷打算把这路怎么个卖法,也好让我等有个准备。”
“也好。”陈毓一颔首,“朝廷准备明年一年之内先修建两条大路,以京城为枢纽,途径南平,徐泰……这只是开始,以后还会再修数条这样的大道。”
随着陈毓的述说,早有小厮展开一副图画,两条大道正好横贯大周,所经之地更全是富庶繁华之地,尤其是一些世人向往的地方,全在大道所经之处,看了当真让人颇为眼热。
“只是这样的路若然修成,须得大量的人力物力,所以想要用的话,除非官府公事,不然任何人经过都必须缴纳一定的费用。”
“那要是走官道,不走这路呢?”有人质疑。
陈毓倒也不以为忤:“除了这样的路缴纳费用,其他官道依旧不收取分文费用。”
“具体怎么个卖法呢?”苏源道,心里却是有些盘算,真是便宜了,不然就买一段?就是不知,这路能用多久?
陈毓点点头:“大家稍安勿躁。今日朝廷除了卖路之外,还有一事,众所周知,朝廷眼下时局艰难,财力有所不足,所以皇上和魏大人商量之后,决定,”
说着视线一一在众人身上扫过:
“若然愿意出资和朝廷一起修建道路的,可享取一定的特权,比方说,家族始终可以免费使用朝廷现在并将来修建的所有道路,更是可以按照一定比例分享朝廷收取的费用……”
“愿意修路的话,得出多少银两?不愿出资修路又如何?”又有人问。
“愿意出资的话,最少一份是二十万两。”陈毓微微一笑,“若然想要始终无偿使用朝廷将来修建的所有道路,眼下的费用是,十万两,若然大家只想使用其中一条道路,则每条两万两……其他还有分年分月的……大家可以去对面墙上一观。”
我的天,二十万两?还只是一份?
即便大家都是颇有身家,听到这个数字无疑还是纷纷咋舌,顿时议论纷纷:
“这么多银两,朝廷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张老你准备出多少?”
“还是等路修好了再说吧。”
“就是。怎么想怎么像是空手套白狼。”
“裘爷以为如何?”
竟是越来越多的人瞧向裘文隽——裘文隽的影响可不止是江南一地,更是辐射整个大周商家,甚而很多人以为,凡是裘家投资的生意,大家只管跟从,定然能有所斩获。
“裘爷方才还说朝廷深谋远虑呢,现在瞧着果然有先见之明,对了,不知裘爷准备出资几何?”裘文隽尚未搭话,苏源已然哂笑道。
“让苏爷见笑了。”裘文隽却没有丝毫恼意,伸出一个指头,“裘家出资一百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