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走廊上,穿着黑色马甲白衬衣,英挺俊秀的侍者端着托盘走过,脚步不急不缓,铮亮的皮鞋踩在高级地毯上,脚步声被吸得干净。
能在这家以昂贵和接待宾客身份出名的酒店里做侍者,外貌统统在水准之上,又经过严格的训练,确保什么情况下都能应对自如。他即是其中之一。
招待醉酒的客人这种事,几乎已经成为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按理说他不应该紧张才是,可是托盘上的瓷碗微微发颤地滑动,碰撞在一起,若不是长年累月训练之下的条件反射,让他迅速稳住,这一碗的醒酒汤怕是已经摔落在地上。
能让他魂不守舍至如此地步,足能证明此时他的心没有放在酒杯上,更或者说,他现在十分紧张不安。忐忑之余,胸口弥漫着的复杂情绪从神思不著的状态中能看得分明。
酒店的薪水很高,可是,远远不足他当前急需的金额,即便是预支,也差得远。能借钱的同事、朋友已经被他借了一遍,再没有办法可想。
这时候,无论是恶魔的诱惑,还是地狱的通行证,他都会像落水濒临死亡之人捞到一根浮木一般,不舍得松手。
不过是伪造个不太雅观的现场,毁一门完全不可能的婚事罢了……
他在楼下扫见过任务目标,容貌柔美,言行端庄,在一众应约而来的女宾中十分显眼,恍若明珠般熠熠生辉,当时,心就乱跳作一团。答应这个交易,未来能得到的说不定会比他从雇主那里得来的更多,只要…
对着光亮照人的银质托盘,他再次审视了下自己的仪表,确认自己的笑容完美无暇,仪表堂堂,心里才又安定了几分。
铺着地毯的走廊并不长,很快,他就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描绘着复杂花纹的门关着,把手上悬挂的“请勿打扰”再显眼不过。
无声息地微微吐出一口气,他压制住忽然间疯狂鼓动的心跳,敲了敲门。
“咚、咚、咚。”
没人应。
他早预料到了,虽说门锁已经锁上,但酒店里总有备用的钥匙。熟知监控方向的他从开始就挡住了门锁,动作极小地取出门卡。
“咔嗒”,验证通过的门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他扬起无可挑剔的笑容,单手推开房门,往里走的同时不忘微微躬身,说:“客人,您的好友为您点了份醒酒汤……”
进门之后,他顺手关上了房门。
只往前几步,他就看到了这次的任务目标。她靠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像是睡得很沉。从门口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黑亮的鸦羽上缀着翡翠镶钻石的发簪,斜斜地坠出一抹浓艳的碧绿。以他常年在贵宾身旁周转得来的眼光,单单是这支发簪已经价值不菲,更别提配套的耳坠和项链,水色绝佳的翡翠到哪里都不是轻易能买到的珍宝。
一时间,他有些踌躇,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身份不明的委托人说,任务目标谢小姐只是一个暴发户,行为不检爱好勾三搭四,私生活混乱,还有些不好的癖好,偏偏不知怎么勾搭上了周家的大少爷,迷得人非她不娶。“他”身为好友,必须要让周家的大少爷看清楚她的本质,免得日后惹出什么事端。
假如他完成了任务,能得到“他”的一次帮助,钱自然无需多说,就算是把他全家送到国外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当时鬼迷心窍的答应了,现在想想,就凭谢小姐这身风度,也不像是暴发户的作风。更别说,与其说暴发户能置办出这么一套价值千万的首饰,倒不如说是周家大少送的,或许更能说得过去。
可,若是周家大少能送出这么贵重的首饰,那两人的感情可想而知……
不不不,或许他想差了,男人是什么样子他还还不知道么?!以周家的身价,对于他来说几辈子都买不起的首饰,或许在周大少眼里怕只不过相当于一辆不怎么样的车,并不当一回事呢!
多少富豪一掷千金,首饰、房产、资产……毫不吝啬于用金钱换取享受美色的权利,这是多么普遍的事,哪只猫儿不偷腥呢?!
想到这里,他飘忽不定的心落了地。
轻巧地将托盘放在扶手柜上,他转过身,面对沙发上昏昏沉沉的女子,眼神里顿时流露出惊艳和喜悦的神情。
熟睡中的女子连眉头也没动,在这间奢华却又安静的休息室里纯然安睡。睡颜恬静美丽,悠长的呼吸声像是最绵软而又激烈的助兴药物,催的人心燥脸热。眼神扫过脖颈处露出的雪白细腻的肌肤,他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没错,就是她!
“谢小姐?”他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轻声地问。
尽管从委托人那里得知,谢小姐喝了不少的红酒醉得不省人事,他还是谨慎地再试探一次。
依然没人回答。
对休息室的隔音效果极为信任,他的脚步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向谢流韵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靠近了!
他几乎能闻到她发端的混合花香,以及呼吸间散发出的酒气,这些香气混合成了奇特但又充满了诱惑力的气息,诱得他脚下虚浮,仿佛也要醉了。
按耐不住心中的冲动,他伸出了手。
下一刻,他毫无征兆地僵在了那里。对面坐在沙发上的女子忽然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诧异流露无疑。
“你是谁?”
酒意上头,谢流韵随意寻了个没人的休息室休息片刻,只是她现在体质似乎也与以往不同,略微歇七八分钟,喝两口水,酒意就下去了,头脑清醒如初。
按说她应该继续去宴会上结交人脉,可一想到这个,心里的疲惫便涌上来,整颗心沉甸甸的。
她本来就不擅长交际,与外面那群笑语嫣嫣心里却打着不少盘算的人聊天,走一步看三步,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异常累,现在能松散一些,躲起来喘口气,简直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于是……也就顺应心意,躲个懒养养精神。
谁知,只不过阖眼养神顺便回顾下悬在心头的黄花梨木一事,就有人不请自来,甚至还靠近了过来。原本以为这里侍应素养极高,在无人应答时会贴心退下的她愣住了,下意识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即是伸到眼前的手。
这个高度,这个手势……不是想捂住她的嘴就是要掐她的脖子……
一瞬间危机感爆棚,问出那句”你是谁”是下意识的反应,她思维极快,霎那间便意识到不对之处,身体向后一倾,抬脚踹了过去。
迅、猛、急!
这一脚踢出去,用足了力气,直接踹上了被人捉包而僵住了的男侍应的腿上,他应声倒地,抱腿痛呼。
谢流韵摸出手机,边抬脚往外跑边拨出电话。她深知自己的身手,或许说根本没有身手可言,遇到紧急的情况,最好还是求救得好——况且,上次她已经得到过教训了!
“明远,你在哪里?”
冲出门,来不及等电梯,她直接奔向楼梯,快速冲下楼,心跳的砰砰声通过耳膜在鼓动,脚下不停的同时,她还在思考究竟是什么人要对她出手。
——对,韩师兄说过,要注意孙琳??
确实有可能,她与人结仇的可能性不高,能做出这种事的,一般人可做不到,必须要有手段和实力才行,放眼望去,谁会花心思对付她这个不起眼的人?!除非是……与周复有关!
恩怨情仇,商业纠纷……和她能联系到一块儿的,毫无疑问,出自“情仇”这两个字。
她咬紧牙关,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里暗暗发誓:接下来一定要寻个机会好好学点身手!
好在宴会与休息室离得很近,接到电话的周复也来得很快,在她绷紧的神经看到周复的瞬间,忍不住松了口气,脚下不停地扑进他的怀里。
刚才的仓皇失措似乎一下子消失不见,暖暖的怀抱里充满安全感,她倚着周复,像小孩子找到了最大的靠山一样,忽然异常委屈:“明远!”
“发生了什么事?!”
周复又惊又怒,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谢流韵如此惊慌的样子,不,算起来应该是第二次,不过,在他以为安全的地盘上居然会出现不安全的因素,还是在他堂妹的婚礼宴会上,他的脑海里瞬间想到了种种阴谋诡计。然而,在谢流韵身后什么也没有,他满心怒火寻不到去处,憋在心头。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毫无疑问是安抚被吓到了的谢流韵。
孙觉辛来得稍晚一些,他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到,正巧看到周复低头亲吻了谢流韵的侧脸,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背,气氛宁静祥和,无比温暖。
别过头,他躲过闪瞎单身狗钛合金眼的那一幕,直接转身离开,向电梯走去。
既然兄弟有要事不能脱身,他就得帮个手。
毫无征兆地接到电话,脸色大变狂奔而出,眼下又是这么一幅作态,可见在那位谢小姐身边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太平的事,呵呵,这不是太岁头上动土么?!以周复的脾性,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主使?!
想到这里,孙觉辛的脚步顿了一刻,他的心头掠过一抹阴影,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