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话音方落,少年单薄的身影已经飞快消逝在崖下茂密的草木丛中。
叶云菲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言亦不动。唯有脸上的神色却渐渐地起了变化,双眼之中所流露出的不再是一开始时的震惊与羞涩,而是于迷茫中渐渐生出一抹欣慰,就像是久在黑夜中迷失的游子,终于看到了家的方向,热泪不觉间竟已盈眶。
良久,一声山鹰的厉啸猛地唤醒了叶云菲茫然迷失的神智。
“咝——头好疼!怎么回事?”双手紧紧抱住臻首,叶云菲痛苦地弯腰低呤了一声,渐渐清醒过来。“我怎么流眼泪了?”云屹的那个吻,就像是一把钥匙,竟然打开了她脑中某些封存已久的东西。
“刚刚的那个画面......好熟悉啊!”叶云菲用力揉着额角,眉头深深地蹙起,“难道说,那些都是这副身体以前的记忆?”
虽然画面很模糊,看得并不算清楚,但叶云菲仍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彻骨的悲伤,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那个师父......与前主的感情一定很好吧?”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叶云菲的心中有些唏嘘,那种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的确让人很是难受。
所以,这种事情她绝不能容许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此次的灾祸一定要全力阻止,因为,如今的青山村已经是她的家园,而村子里面所有的乡亲,都是她的家人!
看着那山鹰灰色的身影盘旋着落向河岸,叶云菲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小屹,拜托了,一定要快啊!
红日早已变得炽热,蜿蜒的河道边,云屹丝毫不敢吝啬自己的内力,已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一路飞驰。
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剩两三里路程了,以自己的速度,云屹相信,只需几息的时间,就可以看见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了。
然而,上天显然是不肯给他这最后的几息时间了。余光扫过之处,就见青松密林间,一道寒芒微微闪过,云屹警觉地脚下猛顿,双腿之中内力爆发,身形瞬间倒退,如一枝离弦飞箭般,转瞬间,已倒射回了身后三丈之处。就见方才落脚的大青石上,赫然一字排开了五把金镖,镖刃隐泛蓝光,显是淬有剧毒,而刀柄处红丝缠绕,此刻插入那青石之中,竟已几没至柄。
“嘿嘿,小子!你就留在这里吧!”一行十个黑衣人缓缓从密林中漫步走出,呈扇形将云屹围在了河岸边。
眼中厉芒一闪,云屹没工夫听他们废话,气运全身,挥手从身边斩下一枝荆条,纵身便向最左边一人冲了过去。
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救人的意图,那么定会提早发动,时间已经刻不容缓!
石崖上,叶云菲仍在翘首等待,心中焦虑不已。而在距离石崖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楚江云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臂,在那上面,正站着一只灰色的山鹰,顾盼生威,双目森寒。
看着眼前威武雄健的山鹰,楚江云的心情有些复杂。筹谋了数年,今日此时,自己费尽心思的“天间”计划终于可以启动了。最重要的那颗棋子已经就位,只待拂去了乱子,“天下”这张巨大的棋盘,从此之后,便将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此时此刻,本应是兴奋期待的心情,却隐隐地生出了一丝迟疑。
楚江云自认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的不忍,并不是为了那些即将要遭逢大难的无辜山民,而是因为,那一颗即将被自己摆上棋盘,注定会成为牺牲品的,死棋!
“你给我记住,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支撑,即便你贵为皇子,也没人会看得起你,你永远都只能是一个被人鄙夷的贱婢之子,没用的废物!”森冷的话话再次在脑海中响起,楚江云心中猛地一凛,双拳收紧,目光瞬间变得冰寒,抬首,振臂,动作毫无迟疑。一道灰色的身影腾地升起,扶摇直上,飞向前方——那座简易大坝矗立的方向。
太阳已经渐渐移向中天,该有午时了吧?叶云菲暗暗等得心焦,她的目光不时地在水坝的方向和云屹离去的方向之间游离。
怎么还不回来?以云屹的速度,不是应该很快就能往返了吗?
再次焦虑地看了一眼大坝的方向,叶云菲的目光突然一凝,那道灰色的剪影......似乎是那只山鹰?它怎么会落往水坝那里去了?那里有那么多的士兵驻守,不该是山鹰会去的地方啊!总不能是......
叶云菲的心里面隐隐闪过一个念头,却又被她狠狠地掐灭。不,不可能的!古人传信用的都是信鸽,不可能会用老鹰,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然而,事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就在那只山鹰落下去不过半刻钟之后,随着“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天地,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虽然叶云菲从不曾听过万马奔腾的声音,但是她深信,那传闻中惊天动地的声响,绝对不及现在所传过来的隆隆巨响的万分之一。
就如同是山河怒吼,雷霆过境一般,只听得那声音的威势,便已足以让人双腿发软,不敢兴起半点抗争的欲望了。
在巨响声传过来的瞬间,叶云菲便已经失去了所有支撑下去的力量,跌坐在崖顶,脑中只余下一片冰凉和空白。
高耸的石崖之上,先是凭空兴起了一阵轻风,凉凉的,湿湿的,吹过脸庞,就如初春的细雨一般,温柔,缠绵。然而,随即,便是一场狂风裹胁着各种碎屑扑面而来,混杂着河水的潮汽,直逼得人难以呼吸。
叶云菲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高逾十数米的水墙从河的上游一路砸下,所过之处,万物倾覆,包括一棵近百年树龄的老松树亦被轻松地连根拔起,更休要说人了,怎么有可能从这样的绝境之中逃生!?
叶云菲并没有尖叫,在这一瞬间,她似乎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只能那样目光呆滞地看着,看着眼前汹涌奔流的河水,宛如一头远古凶兽一般,吞下沿途所过之处的一切事物,不管是有生命的,还是没有生命的,没有怜悯,没有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