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龙文

天色渐晚。

佐格大街上逐渐宁静。

格雷斯将铁匠铺的大门沉重地关上，并加上了一把大锁。

柯顿站在一边，顺手帮他拍掉了衣服背后沾满的灰尘。

“老爸，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等过完这个周末吧，听说我要重操旧业，以前的那些老伙计们都迫不及待地给老爸下了预约单了。”格雷斯叼着烟，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旋即又撇了撇嘴，“不过嘛，就我现在这水准，估计他们买我剑，多半也是出于木头兄弟情。”

柯顿一笑：“那也很棒呀，起码以后别人问我你爸是干嘛的时候，我也不用再说‘他是一个旅行家了’。”

“哈哈哈哈哈！”格雷斯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柯顿的肩膀，转身先行离去，“今晚回去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诶？”柯顿的目光追着格雷斯的背影，“你不是说明天要带我去练剑吗？”

“你爸我老了，早就拿不动剑喽。”格雷斯扬了扬手，没有回头，“那个人，可是一个超级厉害的剑士。”

*****

煤气灯的橘黄色光下，陈旧而泛黄的羊皮纸书透着暖和的色调。

丝诺单手撑着腮帮子，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正要关灯，房门却刚好被人推开。

门外的柯顿一愣：“这不是我的房间吗？”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丝诺的神色有点慌张，她扯着自己的睡裙裙摆，支支吾吾道:

“就是想来找你玩嘛，但谁知道你晚上不在房间里，然后我又看到了你放在桌上的书，是老爸送给你的那本，我就无聊翻了翻，结果发现实在是太无聊了，但是我又来了兴致，就想着翻翻你其他的书看看嘛……”

柯顿看到丝诺这副委屈巴巴模样，感到有点好笑：“哟呵？你这个小丫头居然还爱看这些旧书，真没想到啊。”

丝诺冲着柯顿扮了个鬼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老了就喜欢怀旧？”

“就你这白白嫩嫩的样，老个鬼喔。”柯顿揉了揉丝诺的脑袋，哭笑不得。

“柯顿！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说说这个吧，你现在看得懂了吗？”

柯顿低头看向面前的那卷羊皮书——封面上没有任何的摘要，作者或者译者的名字。

柯顿也不记得是是哪一年老爸旅行结束后带回来的玩意了，当时柯顿正在恶补外语课，格雷斯就随手拿给了柯顿，让他当课外读物来看。

只不过，在交给柯顿之前，格雷斯有叮嘱过他，千万保存好这本书，并且不能拿去给别的人看见，于是柯顿便一直将之藏在自己的书桌抽屉里，没想到今晚被老妹给翻出来了。

上面写满了错综复杂，形状古怪的文字，密密麻麻，却又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是一群小小的精灵。

对于使用字母排列的单词，数字及其符号作为王国通用文字的诺克玛尔来说，这样的文字是很难以被国民们学习并理解的，跟不用说解读还有运用了。

要是单单从笔划的走线来看，这些文字非常像是历史上奥德大陆的第一批原住民使用的象形文字，特征是写法复杂，笔画繁多，但能表达的词汇非常有限，因为这些比较致命的缺陷，象形文字并没有被广泛利用，很快就被历史的发展所淘汰。

倘若拆分这些文字的框架或者说偏旁部首的话，它们更像是能追溯到一千年以前的，精灵族们曾经使用过的古文字。

柯顿的精灵文成绩并不差，他曾在这些文字里面找到过熟悉的一些成分，并且更愿意将之理解为单词里面“词根”一类的元素。

不过这一切也只是柯顿自己的感想，毕竟整个诺尔玛克王国的语言学家钻研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显著的成果和突破，否则绝对那绝对是一项创世纪的成就——毕竟，羊皮纸上的这些文字，可是是龙类的语言，龙文。

全王国，或者说世界公认的，最神秘而最难以解读的文字。

小的时候看到这卷书，柯顿心想这些稀奇古怪的文字，一定是记载了一个很长很长却又充满传奇的故事，就像是那些流芳百世的英雄史诗故事一样，而直到现在这一刻，柯顿内心的想法仍然没有发生改变。

因为它确实也有可能记载了，龙类里的英雄诗篇，只不过那是他们的死敌，人类无法理解的一种歌颂和壮烈罢了。

“柯顿，你说，这卷书稿，真的仅此一份吗？”丝诺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斜睨着柯顿。

“应该是吧。”柯顿抚摩了一下纸张，喃喃道，“老爸从来不会说谎的。”

“算了，别管这些了吧，柯顿！”丝诺把书卷推倒一边，扯了扯柯顿的衣角，“看书多没意思啊，你明天带我出去玩呗，我等你回来等了好久喔，在家里待着都快发霉了。”

“抱歉，明天不行呐。”柯顿挠了挠侧脸，有点伤脑筋，“明天老爸有事带我出去，你乖乖待在家吧，有空一定带你出去玩！”

“略略略，这还差不多。”

丝诺转过头来，朝柯顿吐了吐舌头。

“对了，说起来，他们还有来欺负你吗？”柯顿的神情上露出了一丝担忧，“佐格街上的那些顽皮的小孩子。”

“欺负？他们怎么可能欺负得了我嘛，都是小屁孩！”丝诺漫不经心地摆摆手，“真的，他们说的那些话都好蠢的啊，什么怪物啊，恶魔啊，老妖女啊，我都不在意……”

说着说着，丝诺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我一点都不在意的啦……”

柯顿沉默了。

他温柔地将丝诺额前的一缕秀发拨至耳后，平静地看着丝诺漂亮如同紫色玛瑙的眼睛，轻声道：“我老妹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看，最特别的，那些恶俗又平凡，见不得世间美好的人，根本不值得你为此而难过。”

“我真的不在意的……”丝诺的声音有点哽咽，“真的……”

柯顿揉着丝诺的小脑袋，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