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厨间男孩

没有人会不喜欢诺尔玛克王国的秋天，它不像夏天那样聒噪而浮躁，也不像冬天那么压抑和寒冷。

图拉城的人民尤其如此。

这座被称为“枫叶之都”的城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城内都是一片耀眼的红，像是上帝不小心在此处落下了一个烟头，于是便成就了这个失火的国度。

枫树产业也成了图拉城的一大经济支柱，除了蒸蒸日上的旅游业之外，所有的贵族人家都想为自家的宅子购置一套红枫木制的保温地板。

然而，最令图拉城住民骄傲的不仅于此，更是因为，图拉城是诺尔玛克王国的王都。

但这也仅限于住在上城区的贵族人家，对于下城区的平凡人家来说，他们更多的时间都花费在生计的奔波上了。

例如现在，正在下城区西部的托克镇，西城后街的耶格酒馆里工作的少年们。

……

柯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最后一袋精磨的小麦面粉给扛进了后厨的储物间内，随即像是散了架的废人的一般，一屁股背靠着墙边，瘫坐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累得甚至无力撑开眼皮，脏兮兮的脸上的汗水混杂着灰尘，狼狈得像个泥猴。

“小弱鸡，又在偷懒？”

正巧路过的昂纳，将两个肩膀上各扛着一袋和柯顿一样的面粉卸下，然后重重地砸在柯顿的面前的地上。

他是酒馆最近为了增加人手才设立的第2厨间的班长，同时也是块头最大的男孩，除了要比柯顿高上大半个头之外，结实的手臂甚至要比柯顿的大腿还粗。

“要不是你这个弱鸡，我们绝对是最早下班的！而且老子干的活是你的两倍，凭什么要跟你拿一样的工钱！？”

昂纳蹲下身子，扯住柯顿的衣领，恶狠狠地怒骂道。

第2厨间的其他男孩看到这一幕，都纷纷不约问题地选择了绕行，有些面带同情，有些则幸灾乐祸地低头交耳。

没办法，谁让他们摊上了一个这么暴躁的班长呢？只能自认倒霉喽。

况且，柯顿的力气属实不大，能搬的东西也是厨间里最少的。

柯顿有气无力地开口：“抱歉，我的右手有点使不上力……”

“那就滚。”昂纳凑近柯顿的耳朵，凶狠地道，“滚去别的厨间，别他妈在这里碍事，如果你不想被我揍一顿——”

“咣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突然传遍了整个厨间，打断了昂纳的话。

昂纳惊得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一个面色尤为冷峻的男生，用一根木制的擀面棒大力地砸向了铁锅盖。

杜吉塔？柯顿隐约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剩下的活我干了。”杜吉塔用不带感情的声调说道，“你要是把那些欺负同伴的闲工夫用在干活上，我觉得我们应该也差不多可以下班了。”

昂纳缓缓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杜吉塔，露出了阴冷的笑容，同时把手指上的关节捏得啪啪作响，“你这人看起来不怎么能打，但好像还挺有正义感的。”

杜吉塔镇静地看着他，淡淡道：“我觉得，那你这么能打，要不要叫那个秃头经理过来看看你的潜质啊？说不定他还会分配你去当第1厨间的班长咧，那里的伙计可好了，个个都是西城后街最身强力壮的小混混，我想他们应该很愿意和你共事。”

“而且，如果运气好的话，哪天他们要是不爽了，随便砍掉你一只手，你就真的可以永远下班了，听起来就很美滋滋对不对？”

“你！”昂纳气得直接涨红了脸，却一下子语塞，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来回敬杜吉塔，只得撂下一句狠话，“你，你给我等着！”

看着昂纳转身就走的愤怒背影，杜吉塔的表情毫无波动。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第2厨间的其他男孩，都向他投来了敬佩的目光——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跟柯顿一样，也曾一度屈服于昂纳的威压之下。

而且，他们也没有柯顿这么好的运气，有良人出手相救。

“谢谢你。”柯顿虚弱地道。

“不客气。”杜吉塔用水壶打了一杯水，同样靠着墙坐下，递给柯顿，“只是还你一个人情。”

“人情？什么人情？”柯顿微微一怔。

“你昨天给我讲的故事非常有趣，我很喜欢。”

“卡特凡提大师改良炼金矩阵的故事？”柯顿恍然大悟，旋即又笑了起来，“那只是炼金历史课上老师经常讲的一个例子，而且几乎是必考的一个知识点，所以并不算得上什么有趣的故事。”

“我没上过学，你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像一千零一夜那样有趣。”杜吉塔转过头，向柯顿伸出了手，“所以以后，我还想继续听你讲故事。”

柯顿僵了僵，然后握住杜吉塔的手，“那当然没问题了。”

两个男孩友好地晃了晃手，都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了起来，大概是因为看着对方那张跟自己一样脏兮兮的脸而忍俊不禁。

“那，那个！”一个弱弱的声音突然从旁边飘了过来，“我，我也想听故事，可以吗？”

*

*

对于个子矮长得还“圆润”的塔姆来说，像杜吉塔那样正面和昂纳对刚，简直就是一件噩梦般的事情。

为什么非得招惹麻烦呢？只要自己乖乖的，安安分分的，不要惹昂纳生气的话，当然就不会被他欺负了……吧？

反正塔姆是这么想的。

所以，虽然当时他内心真的很想上去帮柯顿说一句话，可他那抖个不停的小短腿却完全迈不开路。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真心觉得，柯顿是个很有趣也很特别的人。

在这乌烟瘴气的厨间里，他经常发现在工作休息的时间里，这个清瘦白皙，且自带一股翩翩书生气质的少年，总是捧着待在角落安安静静地读着，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他也偶然听说柯顿在镇里上学，成绩还特别拔尖，是属于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的学霸型人物，把他放在这杂乱狭窄的厨间里，完全就是走错了片场。

“柯顿呀，啥叫炼金术？是可以变出钱来的法术吗？”

“王国统招是不是很难啊？听说还要考精灵语喔，那岂不是和看天书一样？”

“柯顿呐，你听过莫里修斯的神话故事吗？小时候我妈经常给我讲的睡前故事！”

“传说里，他以一己之力，亲手砍下了一只邪恶巨龙的脑袋，拯救了整个诺克玛尔王国！”

“……”

悠闲的午休时光的宿舍里，塔姆一连串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似的朝柯顿袭来。

“呃……”柯顿躺在床上，十分伤脑筋地挠了挠头，思考着该从哪里开始回答这个好奇宝宝的问题。

“死胖子，你能别一下子废话这么多吗？”杜吉塔十分不耐烦地打断，“到底是听你说话还是听柯顿说话？”

“那人家就是好奇嘛！”塔姆委屈巴巴地说。

“实际上，莫里修斯屠龙的故事，虽然民间一直都在流传，但在神话故事书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柯顿认真地说道。

“啊？为什么？”塔姆急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了！”

“因为实际上，这个故事并不是神话，它是真实存在的。”柯顿认真道。

此话一出，特姆和杜吉塔两人同时呆住了，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两人这一副好像吃了瘪的样子，柯顿挠了挠头，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个也是历史考试的必考知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