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致的小院,赵普已经在这里被软禁几天了,而且,这里还添了一位新成员。
那是一个大食商人,每天闷在房里不知道做什么,有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有仆役将小院里几个房间的窗户都打开,赵普看到那大食人吓了一跳,那大食商人,坐在桌案前,地上到处都是草纸,大食商人头发散乱,就好像疯子一样,一直抓着头发嘴里喃喃自语。
而这一天,赵普正为自己的事烦忧之际,这南国的东海公来到了他的房间。
“家书还没写好啊?!”陆宁笑孜孜看着赵普。
赵普心里微微一颤,随之叹口气道:“一别经年,又失陷在这里,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动笔。”
陆宁点点头,说:“不过,就怕时间长了,你在东海国任相的消息到了北国,家眷受牵连,你后悔莫及。”
赵普心下一凛,这东海公如果散播这样的消息到北方,自己的妻儿必然倒大霉。
陆宁又道:“所以,这封信,写不写在你,我来,是给你找了个差事,我准备在东海国实行三税之制,一条龙法,你帮我琢磨琢磨,具体的条款。”
赵普不太明白,“何为三税之制?一条,一条龙?法?”
陆宁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笺递给赵普,说:“你自己慢慢看。”
赵普抬眼看去,微微一怔,纸笺上,新政密密麻麻,却是这东海公要在东海,实行新税法,除了盐、茶等特殊赋税不做更改外,东海公准备将东海国税收,分为,“农、商、匠”三部分。
其中农户,取消两税之法,所有税收,以土地为准,有多少亩土地,收多少税,地多者多纳,地少者少纳,无地者不纳。
摊丁入亩,地丁合一。
土地分为上田、中田、下田三种,税赋不同,基本上是按照亩产的五分之一收取赋税。
这种赋税比例,看似不轻,毕竟以往乱世才有十税一,太平之世,甚至三十税一,但实际上,人头税才是大头,均摊下来,怕是要高于五税一,何况,人头税对没有土地或土地较少的农户简直是一种煎熬,而现今按田赋税,便是三税一,百姓也负担得起,不过大地主们,要大大的出血而已。
往下看。
赋税的单位用黍米为标准,至于豆、稻米、菜类等等如何折合黍米,看来东海公还没有定论,需要下面人仔细合议。
看到这里,赵普暗暗吃惊,这样干,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还不闹翻天?不过在这东海,东海公是第一大地主,倒像是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样子。
不过这种税收制度,很明显,将会大大缓解人口隐瞒以及为了逃避赋税变成流民的情况。
又往下看。
商户,按照东海公的定义,就是不生产产品而进行货物流通贩卖的东主及其雇佣的伙计。
其中商户东主,以交易额的十分之一纳税,伙计,则每个月收入的百分之五纳税。
匠户,便是采煤、制盐、打铁、纺纱、瓷窑、砖窑等等手工业者,盐茶农除外,其余东主及伙计,都按收入百分之五纳税,现今这些行业,大多数都是东主就是伙计,有雇佣伙计的,也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雇工最多正在筹建的瓷窑、匠铺等,都是东海公的产业。
而显然,这变革之征税之法,能不能顺利施行,很多倒都可以在东海公产业上进行实验和改善,东海公草拟的税法里,也提到了这一点。
此外三税制下,又有酒肆、茶肆等行当,被称为第四行业,赋税另行额定。
甚至,这密密麻麻章程不仅仅是变革之法,还有设各种监、所,为清查赋税避免逃税而进行核查的办法。
“你慢慢看,书信的事情不急!”陆宁笑着起身,走了出去。
赵普一呆,忙喊:“第下请留步……”再拖延下去,看东海公这意思,只怕北国那边,就真会出现自己已经降唐的流言了!
心里哀鸣,这东海公,实在有些可怕。
但人在屋檐下,又有什么办法?
……
于是十数天后,陆宁就站在了宋州的大街上,怀里,有赵普写给妻子的密信。
从东海来宋州,交通很是便利,行船到楚州进入京杭运河,一路北上,入汴水,便可直抵宋州。
其实不但是宋州,汴水可一直到汴梁乃至洛阳。
不过两百多年后宋金战争时,宋国挖开黄河大堤想阻挡金兵,从而造成黄河夺路入淮,曾经富饶的河南及淮北等地,变成黄泛区,河道紊乱,水灾频发,良田变沙田,汴水变成了古汴水河道,昔日的繁华也渐渐不在,也使得元明清,黄河泛滥始终成了大隐患,治理黄河变成当政者极大的难题。
而现今,京杭运河进入汴水,有歇艎支江船,满载货物,穿流如梭,南北流通,主要便是依靠水运。
陆宁跟的是一位北来的绸缎商人,便是那名商人也不知道陆宁身份,只是随意招募的伙计而已。
而陆宁将眼皮下拉贴上了薄薄猪皮,整个人面相立时就变了,脸上手上身上,都涂满泥灰,也不清洗,看起来就是地地道道的贩夫走卒。
进了宋州,陆宁就离开了大队,他学本地人口音极快,没半日功夫,已经没人听得出他是外地人。
于是,他就在宋城大街上逛了起来。
宋州城,就是后世的商丘古城,陆宁还曾经参观过这座古城,而今亲眼看到千年前这座古城原貌,不免有些时空错位的感觉,心里怪怪的。
这里在北宋立国后成为四京之一的南京,南宋始皇帝赵构就是在这南京应天府登基,由此也可见宋州的特殊地位。
商铺林立,行人熙熙攘攘,更有甲胄鲜明的一队队巡检官兵来往,现今的宋州城,在安史之乱后虽然略显落寞,但驻扎此处的军镇归德军,却是周国仅次于禁军的力量,这里对南,钳制南唐,又靠近京师开封,重要性可想而知。
寻了个小茶肆,陆宁进入随便丢了两文钱,想要壶劣茶随便听听茶肆里的八卦,毕竟此来,不仅仅是为了接走赵普的妻儿。
但进来后,陆宁就是一怔,看茶肆里人众穿着打扮,显然就算不是富贵之人,也是书生士子,都有些身份,没有一个贩夫走卒。
陆宁进来,茶博士和茶肆里不多的两三个茶客,都呆呆看着他。
陆宁这才省起,饮茶普及到下层穷苦人,好像是在宋代。
不过东海比较富裕,最近又有良好的引导,来行商的商人及雇工们也多,流动人口多,这些穷哈哈又偏偏有几个闲钱,自然就有商人将目标对准他们,也就渐渐有了低价茶肆,所以东海的茶肆,贩夫走卒已经很常见。
翻个白眼,陆宁道:“来壶热水吧!”
掌柜的盯着柜台上陆宁丢下的两个铜板便有些踌躇,显然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两文钱一壶热水肯定是赚的,但要不要为了两文钱折腰将自己这茶肆变成低下场所,任由不懂品茗的下里巴人进出呢?
终于,看着店里麻雀三两只,求生欲压倒了一切,掌柜对茶博士使个眼sè,“给他上一壶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