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城的旧县衙,大堂和二堂部分,已经重新修葺扩容,刷了新漆,渐渐变得富丽堂皇起来,而衙前更平整出了广场,广场地面都用青石铺就,府墙更高,如此,就显得这个新府邸更加气派,其府邸两旁,石狮也换了新的,威猛无比,府门横匾,是“东海开国县公府”七个金题大字。
刘汉常管刑狱,面对百姓,所以在城西房舍专门改造了一个小衙门,其余府官,则每日在公府办公。
早上辰时,是国主听政的时间,包括刘汉常在内的府官,在公府议事堂面见国主,呈报各种事项。
当然,在陆宁看来,这就是每天一两个小时的晨会。
今日晨会结束,陆宁却是收到了海州一封来信,是杨昭杨刺史写来的。
信里杨昭隐晦提到,海州派来一个通判。
而王吉现在好似正和沭阳县令崔衡密谋,为了三十万贯赌注的事情,要写奏疏告御状,或者,至少要向新任通判申诉此事。
两个朝廷命官,都成了欠款近三十万贯的债户,而债主,是刚刚封国的县公。
也实在有辱国体。
当然,如果奏疏上去后,王吉和崔衡也绝对讨不了好,最轻也是罢官。
看来王吉,已经对司徒府那边放弃了希望,被bī债太紧,索性要破罐子破摔。
而崔衡,好似还在犹豫中。
看着这封信,陆宁微微蹙眉,难道真bī的王吉太狠了,他要鱼死网破?要知道,如果奏疏上去,唐主震怒,就算博彩一事揭过去,但王吉也很大概率会罢官,那么,他可就一无所有了,现在最起码,他还是七品官身,还是百姓眼里的大人物。
不过,成为了同僚们的笑柄,肯定是日子太煎熬,才令他要自bào自弃。
至于海州设通判,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通判一职是唐主的创举,受唐末各路军镇纷纷拥兵自重成为一个个小朝廷的影响,现今南唐重用文官。
而通判,品阶不高,职责却很重要,只在重要州府才设,用来监察诸军府及地方官员。
海州,以前是没有通判的。
显然,多多少少,朝廷里有大臣觉得东海封诸侯国,就应该设通判制衡监察。
“大蜜桃,去,叫人传尤老三来。”陆宁向左侧做了个手势。
案桌两旁,作为贴身典秘书的大蜜桃小蜜桃都英气勃勃的站着。
两人都梳了一模一样双丫髻,都穿一模一样的墨绿胡人男装,当然,这个“胡人男装”,实则在陆宁眼里,就是后世军装款式。
本来,陆宁给亲兵日常服装和甲胄内衬衣画了些样图,但又觉得都不太满意。
既要合乎这个时代的风格,又要令士卒穿衣时效率更高,还真有些难度。
而其中一副样图,被尤五娘看到,就略微改进,找了裁缝给经常和府官接触的典秘书们做了几套,以便她们有时候出府时扮男装用,现今时代,女子出门扮男装很常见,尤其是婢女。
却不想,戴佩剑的大蜜桃小蜜桃,这胡人男装穿起来,却是说不出的搭tiáo,英气勃勃中,偏偏nǎi牛似的火爆身材,又更显少女的傲娇,两人都佩剑,腰间扎着三彩丝绦,丝绦上吊绳坠剑鞘,就更和这身胡人装搭配的天衣无缝。
当然,两人军装都是墨绿丝绸布料,滑顺无比,肩头裁缝用特殊手法使其有撑起来的感觉,而上衣扣子,都用的蝴蝶盘扣,比之后世军装,更多了女子婀娜之美。
陆宁看得时间长习惯了,倒觉得很赏心悦目。
此时叫大蜜桃去传尤三郎,大蜜桃却和小蜜桃对视一眼,然后大蜜桃匆匆奔出去。
陆宁突然笑着问:“小蜜桃,你们是不是赌我到底能不能分清你们两个来着?赌注是什么?”
小蜜桃吓了一跳,忙跪倒:“主人,奴婢错了!奴婢和姐姐,就是,就是好奇……”她们两个虽然身材火爆,但声音却都是童音,同样的清嫩动听。
因为旁人很难分辨大蜜桃和小蜜桃,所以甘夫人想了个办法,令两人丝绦下玉佩一个戴左侧,一个戴右侧,大蜜桃戴左侧,小蜜桃戴右侧。
但大蜜桃和小蜜桃一直说,主人不是靠玉佩分辨她俩,小蜜桃不信,今日两人故意错戴了玉佩,又故意站错了位置,却不想,主人果然是识得她俩,而不是靠什么外物。
此时大蜜桃回转,她去传话,自有仆役去农庄喊尤三郎。
看到小蜜桃跪着,也忙跪下,说:“主人,妹妹做错了什么,请主人责罚我!”
姐妹俩心意相通,感情特别好。
陆宁笑道:“都起来吧,我告诉你俩,你们以后就别乱猜了,对,我能从面容上分辨出你两个,其实你两个的面相,区别还是挺大的,大蜜桃的眼睛,比小蜜桃的稍微大一些,小蜜桃的脸蛋,又比大蜜桃的略窄一些,大蜜桃的鼻梁,又比小蜜桃的略高一些,大蜜桃的眉毛,比小蜜桃的又稍微浓了些……”
大蜜桃和小蜜桃听得目瞪口呆,两人之间这细微差异,两人一起照镜子时,有些两人勉qiáng能看出差异,有一些,便是她们自己,也觉得一模一样。
却不想,好似主人比她们自己还更能分辨出两人的不同。
当然,这些差异,陆宁却需要凝神才能分辨的,平素两人在他眼里,也是一模一样,能快速辨别两人,主要还是……,陆宁说得兴起,道:“你两人的体香,也有区别……”这却是陆宁能迅速区别两人的关键,不过说到这儿陆宁觉得不对,忙咳嗽一声,“好了,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大蜜桃和小蜜桃都小脸通红,忙分左右站好,但她俩对望一眼,心里就都知道对方的心思,主人,主人竟然真的能分辨出她两个,在这个世上,包括两人的父母,主人却是第一个能真正清清楚楚区分她们两个的。
她们一向被人看作一个整体,比如旁人和大蜜桃说过的话,就觉得和小蜜桃也说过了,小蜜桃说不知道你说的那事,往往会被人说“差不多,就是说给你两个知道了呀。”
对大蜜桃来说,面对的境遇也同样如此。
特别相像的双胞胎,或许都会面临自己的身份认同问题。
大蜜桃小蜜桃,更是被父亲自yòu便合为一体一般培养,柔术舞技,双人一体,如此献给权贵,才会被视为珍宝。
所以大小蜜桃,面对的这种困惑,尤其多。
却不想,终于有人能将她们当作单独的个体对待,大蜜桃和小蜜桃,心中都有一种特别难以言喻的新鲜感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
尤老三匆匆跑进来磕头。
陆宁笑着示意他起身,“三郎,有两笔债务,你以后帮我收吧,海州司法参军王吉,还有沭阳县令崔衡,都是欠我将近三十万贯。”
尤老三吓了一跳,嚅嗫不敢回答,跟两个大官去收债?要几个月前,这种官员,他尤老三想见上一面都难,跟人提鞋都不配,人家咳嗽两声,都能把他尤老三吓死!
现在怎么着?去要债?!是我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陆宁就笑,“两个本公的债户而已,你是代本公催收,你怕什么怕?”
尤老三苦笑:“是,是。”
陆宁又道:“以后每到月料日,你都提前去,当然,还是要安抚为主,你就和他们交朋友,听凭他们诉苦,和他们一起背后骂我都行,帮他们减减压,让他们觉得生活有希望,还钱后日子还要过嘛!当然,年俸日,就是收大头了,那就更要提前做好准备,让他们乖乖把钱交出来。”
琢磨着又道:“仅仅安抚也不行,你可以养几个闲汉,如果这两个谁要做老赖,就在他家门口泼油漆,写标语,骂他们欠债不还,原本我雇来做这些事的,好似都太qiáng硬了,以后都听你吩咐,你会写字,会拿捏分寸,这差事交给你,我放心!”
尤老三听得心惊,这都什么毒辣手段这是?
大蜜桃小蜜桃更都吐舌头,可是,想起那沭阳县令崔衡,带衙役查封庵堂时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还动手打了刘婆婆,现在想想,两人心里还都有些骇怕。
可那个恶人,在主人面前,却又是那么的渺小,以后月料薪俸都有主人派去的闲汉截流,生活可不知道多凄惨,两人心里,又都觉得有些可怜他。
陆宁盯着尤老三,“你不用怕,我会给你块令牌,在催收王吉、崔衡欠款一事上,你就代表我!如同我亲至!我相信,你也有软磨硬泡的本事,既能收来银钱,又不会让他们觉得活不下去,而要拼个鱼死网破去告御状!”
“是,是,小的尽力而为!”听到有国主的令牌,尤老三倒是心中一定,而且,细琢磨琢磨,这是国主第下给自己的一个机会,如果不考虑对方债户的身份,这可是大大的美差。
而且,欺负人,还是欺负两名在流官员,每个月都bī着他们交出到手的粮食银钱,想想,也是很令人愉快的经历。
尤老三心里,又冒起了一股变态的快意,他自不知道,这种心态在后世,被称为吃人血馒头。
琢磨着陆宁又道:“我还得写封信去金陵bī债。”心说周家那男女两个奴婢,周贡和王氏,自从托了清淮军出面后,就没了音,除了第一笔款项,就再不见送银钱来,怎么,难道想就此赖账不还吗?
“不过,那封信就不用你送了,好了,你去吧!”陆宁说着,突然省起刚才的话题,看向大小蜜桃,笑道:“方才你们赌我能不能分清你们两个,你们的赌注是什么?谁输了?如此好赌,要不要和老爷我赌上一赌?”
大小蜜桃都吓一跳,可随即,大蜜桃小声怯怯道:“主人,我们两个,都没有银钱,有的银钱,也是东尚宫发下的月例,也是老爷的钱,而且我们两个,本就是老爷的奴……”
陆宁怔了下,不由笑起来,“对对对,和你们俩赌,怎么赌都是我吃亏!
大蜜桃和小蜜桃,小脑袋都小jī啄米似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