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年端着茶碗走出来,示意曹文诏不必紧张,转身笑着对张伯庸说道:“你准备就这么走了?”
王二太岁看了眼被吊在城头上的大哥和三弟,痕痕的说道:“之前想走,现在看见你便没有了这个念头,我要留下来杀了你,给我大哥三弟报仇。”
张雪年瞅着王二太岁说道:“欺压百姓的人是你们太岁帮,与漕运勾结的,也是你们太岁帮,镇压你们太岁帮的是锦衣卫和朝廷的兵马,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王二太岁气极,反而笑道:“那我问你,砧板上的鱼,是应该怪渔夫呢,还是应该怪厨子呢?”
张雪年笑道:“这年头,人人都想当渔夫,只不过有些人不小心掉进水里,成了鱼而已。别忘了,这一切的开始,都是从你想占我们富贵帮的便宜开始。”
自知说不过张雪年的王二太岁道:“莫要废话,要么你现在杀了我,要么我将来杀了你。”
张雪年笑道:“现在的你恐怕不想,两条胳膊怕是连力气都使不出来,不如你留在我身边,平素里恢复身体,顺道找找机会杀了我。”
王二太岁将目光看着一脸凶煞之气的曹文诏,曹文诏手里正端着长枪打熬体力,冷冰冰的回了一句,“怎么,信不过我们家二哥,还是信不过我?”
王二太岁极其不情愿的看了张雪年一眼,竟然咬牙答应了。
既然王二太岁答应了,张雪年便让曹文诏带他去了大树后面新盖的茅草屋,在秦摊主的隔壁房间。
“这个人,很危险!”
曹文诏折返之后对张雪年说道。
张雪年没有放下手里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老三,说说你的想法。”
“此人极重情义!”
“何以见得?”
“若是他不重情义,何必忍辱负重呆在这里,我看了外面有很多海捕公文,他冒着被抓的危险,也要留下,可见他不会放过二哥你的。”
张雪年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若是偌大个太岁帮,没有几个像是他这样的角色,也不会发展成为庞然大物。”
“按照正常来讲,有他这种性格的人,应该做个好人。”曹文诏忽然有了几分替王二太岁感觉到惋惜的意思。
“谁规定必须只有好人才能有情有义了?”张雪年笑着反问道,“对于他来说,我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好人了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他这种性格的人,却做了太岁帮的二当家,有些可惜了。”
张雪年无声的笑了一下,“这年头,人要想活的好,要选对路,跟对人,没有明白人在前面引路,就只能误入歧途。”
“为什么呢?”曹文诏疑惑的问道。
“因为没有方向感的时候,你要么原地踏步,要么随着感觉走。大多数人的感觉是不对的。”
张雪年看向曹文诏,阴影里一双眸子有些亮晶晶的。
“二哥,天津卫那么大,指着我们兄弟肯定吃不下来的,你莫不是想要将他收归帐下吗?”曹文诏忽然意识那天张雪年与王伯庸之间的谈话。
张雪年想了一下,摇头道:“并不是。”
“为什么?”
“因为他是否收归我们帐下,都无关大局。他只要活着就好了。”
曹文诏笑了,自顾的挠着头说道:“我发现追随二哥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打发曹文诏出去转转,张雪年进了后院,看着秦摊主无精打采的躺在穿上。
张雪年这个侄子并不是说说而已,桌子上的饭菜很丰盛,大当家走之前给他留下了足够的米面,足够张雪年过上一段阔绰的日子。
给老爷子的碗里盛满饭菜之后,张雪年就埋头吃了起来,他吃的很快,这是在后世养成的习惯。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什么紧急的事物需要他去处理。
饭饱之后的张雪年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若有所思的看向意兴阑珊,连饭都懒的去吃的秦老爷子。
“有话就说。”
老人家抬了一下眼皮,继续躺在床上。
“王伯庸会在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希望您别见怪。”
“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秦老摊主瞥了眼张雪年冷哼着说道。
“太岁帮出来的,当然算不上好东西,满城都是他的海捕公文。”
“既然不是好人,为何还要收留他?咱家有你这个魔王莫非还不够?”秦老摊主看向张雪年的表情忽然厌恶起来。因为他感觉这个少年,有蛇鼠一窝的趋势。
这是实打实的不知道悔改。
“您不是一直在疑惑,我经营着您这茶摊,却为何要嚷嚷着在天津卫开创一番事业吗?
其实茶摊只是一部分,脚行这个东西,我是不会放下的,王大庸便是其中一环。”
“哼,我就知道你改变不了你的冷血本性,但你就不怕遭到反噬吗?王伯庸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主。”
“我当然怕,可是呢,有些事情因为怕便不去做了吗?你也是商人,要知道商人只要回报率足够,有风险的买卖也是要做一些的。”
“你坚信你一个平头百姓能做到王大庸的位置?”秦老摊主很是不屑的说道,在他看来,张雪年的行径无疑是玩火自焚。
“走到他那个位置做什么?到头来,免不了头上一刀?做人是要往上走,但是要选对路。”张雪年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是张雪年最为宝贵的人生经验,很多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除非你没得选,不然在选择道路上,一定要谨慎。
这些东西,在你遭受到足够的社会毒打之前,即便是有人告诉你,你也很难相信,总是坚信人定胜天,其实未必有好下场。
鸡汤闻起来很香,喝下去却是有毒的。
秦老爷子认命了,他既不相信张雪年的歪门邪理,又没有办法去阻止张雪年。
“我只是希望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莫要让我这老头子到了下面,还得跟阎王爷告你一状。”秦老摊主有些有气无力的说道。
“从开始,我便没打算骗您,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老爷子翻身艰难的坐了起来,瞅了眼张雪年,虚弱的说道:“我知道你小子说话算数,可是老朽活了几十年,也看出些东西来。大明朝可能要乱了,到那个时候你便是想帮我,也未必有这个能力。
太平年代找个人,都未必好找,过上些年月,到时候兵荒马乱的,你去哪里寻找?而且你手头上,有那么多弟兄需要安置,我看你那歪门邪道,三年五载的,都未必能做成,到时候你还得操心自己人的死活,你真的有心思管我的事情?”
张雪年端着饭菜,递给老爷子,笑道:“您这眼光没错,但是饭该吃还是得吃。找不着人,那是我的错,到了下面随您怎么跟阎王告我。可若是,我找着人了,您却因为身体原因不在了,看不着,那可是您的错了。”
说完张雪年朝着老人家拱拱手,退出了房间。
张雪年创业当老板的时候,喜欢去云水乡这样的大池子,找上几个服务员,给自己好好的捯饬一下。
穿越之后,就换成了自己。
倒是之前四大金刚先轮番给自己帮衬帮衬,可张雪年总是感觉他们的手太粗糙,跟砂纸一样让人厌烦。
所以张雪年现在洗澡,都是自己烧水,然后往浴桶里一躺。
没钱买香料,没钱买皂角水,但贵在张雪年清洗自己身体的次数多。
这个时代的人,得皮肤病的非常多,跟人们嫌弃洗澡麻烦,不爱清洗身体有很大的关系。
躺在浴缸里,张雪年思索着关于未来的问题
首先,太岁帮覆灭了。
第二,富贵帮以及很多沧县的弟兄,还过着苦日子。
第三,万历朝似乎到了末期,朝野上下可能会更加混乱,到时候如何维持到手的财富。
第四,答应过老爷子,要找到人家的女儿。
当然,如果不是即将到来的乱世,这些对于张雪年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随着张雪年对于历史的观察,一个并不是非常熟悉历史的他,也知道现在大明王朝出了问题,国家似乎到了即将崩溃的地步。
水温在逐渐变凉,但是张雪年却没有感觉,等到他蓦然间被冻醒的时候,水温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冰冷的温度,张雪年忽然明白了什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张雪年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