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安静,菜已上齐。
穆珣盯着桌上莲花纹亮瓷蛊发呆,里面汤羹清澈,瞧着便鲜美,且就摆放在他面前,香味扑鼻,旁边亦有青瓷琢莲花酒壶,八珍玉食。
满桌子珍馐美馔,能看却暂且不能吃。
不是不让吃,关键是无人动筷,他一个小辈便只能盯着发呆。
荣枳齐脸色灰白狼狈走后,穆珺到底是坐下了,既然来赴约,也不好转身就走,就是……
瞧着瑞亲王随手放在桌上剑,他咽了咽口水。
怪不得拿剑呢。
现下明白了,但穆珺却丝毫不想明白,每瞧上一眼,心下便惴惴。
半响,白桓初干笑几声,率先开口:“没想到褚先生身手这般好……嗯,方才拿着椎体样式瞧着亦有些奇特……”
褚寻真道:“专门做出来防身用,方便携带。”
四面椎体,手掌大小,一头削细尖,便也是用这面抵在荣枳齐眼睛前。
穆珣好奇:“先生专门学过武?”
“塞北待过几年,和爹学,不过是几个防身招式。”褚寻真莞尔浅笑道。
她又看向穆珺,略为疑惑:“怎地穆夫人没有来此?”
穆珺干咳:“娘、娘她临时有事,便叫我替她过来,未能前来赴约,对此深表歉意。”
“咦?不是……唔。”
穆珣话尚未脱口而出,便被穆珺在桌底下踩了一脚,当即憋在喉咙里,脸色有些许扭曲,不可置信看向大哥。
踩他干嘛?!
“怎么了?”褚寻真不解问。
穆珣委委屈屈:“没什么,先生,就是我、我饿了。”
褚寻真为他拿了双筷子,道:“那便快些吃吧。”
待穆珣接过后,她又看向戚司安与白桓初:“王爷与白公子是……?”
戚司安笑道:“碰巧遇上。”
穆珺微微侧目,眼神尽量收敛着些。
戚司安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打扰别人道谢宴自觉,“褚先生尝尝这几样菜肴,乃是仙飨楼新研究出,味道不错。”
既已动筷,穆珣便再无顾忌吃起来,期间由穆珺提醒,起身为褚寻真敬一杯酒道谢,褚寻真笑着接下。
一顿饭下来,只穆珣吃旁若无人,开开心心,丝毫没有体会到穆珺生怕惹人注意,遭到“惦记”小心翼翼。
说好王爷请客,最后,穆珺却抢先付了。
付完后面上端方持重同瑞亲王告辞,随即便迫不及待拉着穆珣离开仙飨楼。
远着,听见穆珣不解声音传来:“大哥,做什……走…快……”
“报墙处最近发生不少趣事,要去看看吗?”戚司安道,他手中剑早已被随从拿下去,漂亮脸上柔和笑着,颇有些人畜无害味道。
褚寻真点点头,道好:“也许久没有去瞧瞧了。”
既然如此,便一同前去。
期间,白桓初随意找了个借口,中途离开。
两人慢慢在街上走着,戚司安聊起褚藩良:“近日,褚大将军和褚二公子忙于朝堂之事,褚先生可知晓是为什么?”
褚寻真看向戚司安,眼神疑惑:“不曾多问。”
“淮州总兵寇承仁于泷兴建功,彻查贪官污吏一案,被陛下调动回京城,如今升迁为五营统领。”戚司安道。
“淮州总兵……”
褚寻真略微思索:“我记得爹之前曾说过,寇承仁与他有旧怨嫌隙,甚至……”
甚至因两人之间冲突,寇承仁未能留在京城任官,这才被派去淮州出任总兵一职。
戚司安道:“此人阴狠毒辣,心量狭小,本王看他倒是一直记恨着褚大将军,如今终于又爬回京城,明着针锋相对,暗地里也处处设下陷阱。”
“不过,朝堂上大部分武将都站在褚将军这边,寇承仁一些手段却是施展不出,但……”
“但什么?”
戚司安看她:“但本王得知,他以重金寻回两人。”
“两兄妹,算学皆好,甚至兄长被人看作是小端儒,称端儒大家后继有人。”
褚寻真闻言,微愣片刻:“寇承仁这是……”
“是,若所料没错话,他便想从褚先生这里下手。”
戚司安眯了眯眼睛,敛去眼底神情,“唐曲和,唐关灵,是他们二人名字。”
“唐家村,孤儿。”
“皆想出人头地,寇承仁对他们有知遇之恩,又有救命恩情,此两点,便值得他们为寇承仁卖命。”
寇承仁便是条毒蛇,一朝蛰伏,却仍旧学不会收敛毒液,只会潜藏着更阴更狠想法,遇人伺机致命。
再者,寇承仁虽险诈却不笨,不然也不会爬到如今地位,他知晓当朝武将皆站在褚藩良身后,却依旧与其对上……
这背后,说不得有什么不为人知阴谋。
以上,是戚司安自影司处得来消息。
“寇承仁带回唐家兄妹暂且未公布于人前,褚将军和二公子尚不知晓,待回府后,褚先生可略微提点两句,将此事告知……”
褚寻真留心听着,说话间,两人已走至报墙不远处。
前方人头攒动,间或议论纷纷,连报墙都快遮挡看不见影子,褚寻真还瞧见于报墙边上看守笔墨下人也被挤了出来,探头想要再挤回去却无法子。
戚司安挑眉:“竟比昨日热闹很多。”
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守笔墨纸砚下人恰巧有幸见过褚寻真,少顷,被叫到身旁问话,将报墙处情况告知。
“回县主,是有人在报墙上张贴了几道算题,现下,他们正解呢。”下人道。
“算题,很难吗?”褚寻真略微感兴趣问道。
“瞧着不简单,早上张贴出来后,现在依旧无人解出。”
“县主要不要……”
褚寻真确实想要看一看,便点点头,“待前面人群散去点,我再……”
话未说完,有人却先认出她来,高喊一嗓子后,挡在报墙边人便自动散开,给褚寻真让出条路来。
“栖宁县主既然能够解出端儒大家术策图,这几道算题应该也不在话下……”
“我瞧报墙上几道算题比之术策图也不遑多让……”
“这话便过了。”有人不赞同道:“端儒大家是何等人物,又怎会是无名之辈可与其相比。”
“但我们确实又未曾有人答出…………”
褚寻真听着周围窃窃讨论话语,心里越发对报墙上算题好奇,便与戚司安快步走过去。
整面报墙,中间接连几张画算学图宣纸很是明显。
待瞧清楚纸上题目后,褚寻真神情显出几分惊讶,眼中露出兴然之意。
戚司安却是略微蹙眉。
他低声道:“京城之中尚无人能出此算题。”
他想到最有可能,便是寇承仁带回两兄妹。
唐曲和与唐关灵。
就是不知报墙上几道算题是谁出,亦或是两人一起……
褚寻真眼中略有奇异之色,轻声道:“王爷是说,这几道算题很有可能是唐家兄妹所出?”
戚司安点头。
褚寻真道:“若真是如此,唐曲和确实不负小端儒之称,兄妹两人算学皆好……”
或者说是,天生数学之才。
身后围观者眺首望之,见褚寻真迟迟不动笔,不由得相互接耳谈论。
“栖宁县主是不是也解不出来?”
“这几道算题确实很难,褚先生解不……”
话还未说完,便见褚寻真抬笔动作,直接在几道算题纸上给出答案。
“几何、方田、面积……”
广为宽,从即纵,便指其长度,正从指高。
图中所注直田为长方形,圭田为三角形……几道算学图画上皆有标注,旁人或许看不懂,但若代入现代长宽高,勾股定理,体积计算等便明白了。
大蔚朝注重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数排最后,其实并不如前五艺重要。
虽不可或缺,却不太重视,只停留在浅显算学之理上,未再往深处研究,古往今来亦只出了端儒一位算学大家,可见其单薄。
褚寻真本想着循序渐进,将现代数学融入进古代算学里。
她现在毕竟只是十日一堂课先生,而不是正经太学里教算学先生,不好逾越……且融入一事又当真不是容易……
答完题后,褚寻真未理身后逐渐靠近人群,只目光灼灼看向戚司安,道:“若这几道算题果真是唐家兄妹所出,我、我想……”
她想到救命之恩,不由得慢慢停顿下来。
“什么?”戚司安见她声音越小,不免得靠近一些,“褚先生想什么?”
面前蓦然放大一张漂亮至极脸,褚寻真思绪被打断,眼神便不由自主停留在瑞亲王脸上。
嘴张了张,道:“……我想要人,将他们要过来。”
“是不是……很难办?”
知遇之恩,救命之恩。
确实难办。
但戚司安轻笑着说:“我帮你。”
怎么帮还未言明,身后便拥挤来激动人群。
“解出来了?栖宁县主在旁边写了注释。”
“让我瞧瞧!到底是如何解?”
“后面别挤了!栖宁县主还未出来……”
话说晚了,褚寻真后背不知被谁碰到,不由自主往前,差点扑到报墙上,差一点就要将方才写完未干墨迹沾在脸上……
好在戚司安眼疾手快将她捞出,快速离开了报墙边上。
褚寻真心有余悸,摸了摸自己脸,喃喃道:“没成花猫吧……”
成花猫还是小事,关键是她方才好不容易写出一大堆题解可别被弄没……
“没有,依旧很美。”戚司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