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赐婚一事在两家引起的波动不小,但这场婚事始终是天子御赐,所以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发难作梗。
日子总算是平静地来到了婚宴的前一天。
宁都城里被大小姐碾压过的那群人都在伸长脖子看着,要么就是议论她约摸几日会被赶出将军府,要么就是等着看她和将军翻脸然后被治罪。
哪样都好,总之她就算完了。
这简直成了旧日宿敌们近来茶前饭后最有兴致谈论的笑柄。
但柳隽卿成日在自己的清芜院内待着,对外面的风言风语一概不知。
镇国将军府内又忙着张灯结彩,同样没时间理会外边的消息。
婚宴在即,周府上下都绷紧了弦儿,战战兢兢地准备着迎接主母进门之事。
说来也是桩怪事儿,老太太的病居然像在这十几日间好全了似的,不仅恢复了清醒的神智,连同腿脚都利索了。可把下人们给吓了一跳,要知道老人家求的就是一个稳字,这现象太反常,反而有点像了大衰之时回光返照。
不过所幸后来太医亲自过来诊断过,说老太太身体并无异状,只是近日府内好事将近,心头的郁结消散开去,所以才好得这么快。
从前老太太身体抱恙,将军府内的杂务事宜都是由骆莹萱和卢秋伶两人帮忙管理,她们谁也不服谁。表小姐认为主家的事凭什么让一个婢女去管。而大丫鬟卢秋伶又认为,表小姐能力有限,实在不适合管理偌大的将军府杂务。
加上两人都对那个未过门的主母怀有偏见,认为又是个强塞进府里来的,表哥看都不会看一眼。因而这一来二去的,婚宴的细节安排就不那么妥当了。反正她们也没想着要好好操办。
这事周镇凌本有心要自己操办,但前几日频繁接到边关急报要处理。实在分身乏术...
况且离开宁都这么久,城里边那些个达官贵人,他是连名字都叫不全了。还有那什么回礼的单子得自己一个个过,这活儿实在是细致得不像话。
看来当家主母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然整个将军府乱套了都。
“外祖母,您一定要帮帮萱儿,现在表哥身边可是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呢...”骆莹萱坐在老太太下方的一张檀木椅上,神情委屈又焦急。
老太太今日看起来气色不错,银发玉抹额,圆润沧桑的脸上一派慈爱。
她正在过着明日婚宴的各项安排,老人家眼神不好,红宣纸拿近了看,仔仔细细的,却又很有耐心。
“明日你可不就有个表嫂了吗?”她有心含糊,哎,这种事让她怎么办呢,其实神智清醒以后看得比谁都清楚。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外孙女这点小心思自己哪能不明白。
只是镇国府后院的事还不够么,十个有八个都是别人强塞进来的,那都已经够孙子头疼的了,自己这个当祖母的又怎么忍心再给他添乱。
表嫂?!
骆莹萱愤懑不已,都说外祖母神智清醒了?今日依她看来还远着呢。怎么可以将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呢?何况表哥一向不喜欢那种娇娇大小姐好吧。
“你让我这个老婆子安静会,先出去吧,我会找个时间与你表哥说说,且听他的意见。”没等她反驳什么,老太太便先将人打发了出去,这几日外孙女一直守着她说这事,倒是对自己这个老太婆比以往还要殷勤。
“那外祖母您一定不能说是我的意思,如果表哥问起,您就说是您觉得合适。定要劝劝他呀!”骆莹萱头一次得到外祖母的正面回应,喜上眉梢之余还不忘提醒几句。
表哥最在乎老太太了,这事由她出面一定能成~
她走后,老人家低低地叹了口气。这傻孩子,表哥心里没她,就算嫁进来了又有什么幸福可言,真是执拗。
还是自己这把老骨头活得久,看得通透。
叹息了一会,便又继续赶着准备明天的事宜。
说起来,她还未见过这个孙媳妇,也不知道是圆是扁,但今日来身边的丫鬟倒是有将外边的一些传言告诉她。
“骄纵跋扈,目中无人。”
“心机深沉,爱显摆。”
“不是个好相处的...”
宁都城的小姐们既庆幸自己没摊上这个残暴的冷面将军,又生怕谣言不实被柳隽卿捡了个大便宜,纠结之下便跟风传这些话。
加之还有楚秀和柳碧莲从中作梗,因而还是□□多一些。自然现在传到老太太耳中的也是这些。
...
老太太沉默良久,终是选择先相信自己的孙媳妇。是好是坏,总得见过才能评判,哪能听信一面之词呢。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周镇凌在一抹夹杂丝丝凉意的风中思绪游离,明日就要成亲了,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我说,你都来来回回将婚宴现场看了个八百遍,还有什么能放心不下的。”楚蘅大半夜被他揪出来喝酒,睡意都还没醒,实在不知道这小子搞的什么名堂。
周镇凌回来宁都已有数月,原本被边关烈日风沙晒成麦色的皮肤,如今已经白回来了一些,本就目若朗星,玉树临时的好相貌,今夜在月光下更是像镀了一层光,风华照人。
看得楚蘅这个骚包皇子心里嫉妒极了,这幅皮囊要是放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姑娘是摆不平的呢。可惜落在这个不解风情的人身上,便好像从来没有发挥过它应有的作用。他可是知道那后院的十房姬妾都是摆设...
周镇凌束起的墨发被微风吹动,他没有理会楚蘅的话,只是自己闷头一杯又一杯。
“啧,让我猜猜看,大将军该不会是紧张了罢?”楚蘅也是随口调侃一说。心里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念头。
大将军统率三军,成日在三十万精兵虎虎生威的目光下坦然自若,又在千万敌军冷箭般的仇视中面不改色,试问这么个上过大场面的人,又怎么会为和一个女子成婚的事而感到紧张呢?
不可能的,楚蘅在心里否认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只不过要是两人再不说点什么,自己恐怕就要睡过去了...
这人真是有毒,大半夜找人出来就喝酒吹风,什么都不说。
正当他的头像小鸡啄米那般撑不住时,对方才吞吞吐吐来一句。
“你说要是她不喜欢我怎么办?”
...
楚蘅怀疑自己太困了以至于出现幻听,便忍着没有吱声,想听听看还有下文没有。
“怎么样才能让一个女人喜欢上自己?”
果然,以为楚蘅睡着了的周镇凌开始放飞自我,边喝着闷酒边自言自语,那副语气是从没有过的,带着点迷惑又有少许紧张。
楚蘅还想装睡再多听点,但因强忍笑意而剧烈颤动的双肩出卖了他,被周镇凌一脚嫌弃地踹开了去。
“哈哈哈哈,原以为你这人就是心在山河,没有凡人这等七情六欲,不曾想原来只是个没有开窍的毛小子。”楚蘅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捧腹大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别扭极了,以前老是看不起自己跟莺莺燕燕们厮混在一起,说什么色令智昏,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
子时将近,再过三个时辰周镇凌就得动身迎亲,但此时他仍同楚蘅在眠江上的画舫喝酒,看样子是不打算歇息了。
夜光杯盏凑到唇边,思绪却游离在天地之间,画舫身后带出一条细长的波澜,与天上的弯月冷冷清清对映着。
“因为什么,就因为她将是你的妻子?”楚蘅不敢惹他,要是再胡说八道几句,真的很有可能会被抛进这眠江里去喂鱼。
嗐,难得有比他擅长的东西,当然是好好抓住为人师表的机会。
“不能说不是,但又不能说是。”
周镇凌说完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很是潇洒倜傥。
啧啧,情字当真能让石头都开出花来,楚蘅简直跟不上今晚把话说得花里胡哨的哥们。
“柳大小姐是宁都第一美人,脾气和小性子自然比普通女子要...呃,复杂一些,你且多让着点她,然后多送人家喜欢的东西,比如我曾经看中了醉梦苑的头牌,在不能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可是耗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人弄到手...”
不知怎么的,楚蘅又开始长篇大论谈起了自己的风流韵事。但今晚周镇凌罕见地没有让他闭嘴,反而是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
“说起用心,你看看这个。”他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一个看起来一言难尽的小木盒。
楚蘅凑了过去,这个小木盒一看就是女子装胭脂用的,只不过着实有些太丑了些,也不知道大将军是在哪儿被人骗了才买下的。
“打开看看,我对这个有研究。帮你参考参考。”
周镇凌打开。
...
“算了,你只能寄希望于霸王硬上-弓了,真的。”
楚蘅叹气,大将军果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子。这买的什么玩意?!他能想象到,周镇凌买的时候大概是让掌柜的拿最特别质地最上乘的出来。
但这是丑角唱戏用的绿胭脂,拿这个去送女子,请问有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柳隽卿:意思是让我绿你,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