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立场模糊的公主,后有态度不明的两个祸源,柳隽卿不想被他们夹在中间,于是在女眷陆续散去时假意在园内继续游玩,这样便好走在他们这群人后头,自在些。
周镇凌经过时看了眼装模作样和丫鬟说话的大小姐,可这下迎接他的只有冷淡。虽然两人之间没有言语,但他还是在柳隽卿眼中看到了大写加粗的嫌弃。他很不明白为何这女子对自己态度翻转如此之快,明明几刻钟前可不是这样的。并不是多在意这一个人,只是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对待总是有些不舒服。
“二位先行,我想问这位小姐一些事情。”秉着有疑必究的直男精神,周镇凌对那两人开口道。
这么大大方方,总不至于于理不合,落人口实什么的吧。
这话一出,闻人棋远的视线便从柳隽卿脸上收回,继而淡淡地投向周镇凌。
“咳咳,这...”杨戍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修罗场修罗场...
大将军刚回宁都,自然还不知道这两人以前的关系。现下自己不好驳了他的意思,但开口劝闻人也不是良策。在两边都不想得罪的情况下,这事便只能由大小姐来发话推诿。
柳隽卿见着这两人脸上晦暗莫测的神情就觉得来气!
怎么?都成亲的人了还管那么宽,凭什么呢?自己现在还不是爱和谁聊天和谁聊天,爱和谁独处和谁独处?
于是硬是将自己到嘴边那句“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直接说。”咽了下去。
我才不要被绑定。
“那么我先到那边候着将军。”她脸上故意挤出一抹含羞带涩的笑,娇媚优雅福身后便带着纹丹离去。
...
又来了...周镇凌再次从她脸上看到之前那种谄媚。唉,女人心,宇宙针。完全不知道这些女子在想什么,其实她大可不必这副模样,自己只不过是想问曲子的事,倒是将气氛搞得暧昧不已了。
“她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有事还请将军见谅。”闻人棋远与周镇凌对视良久,脸上虽仍是一副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神情。但这句话却充满了主权宣告的意味,说完后不等杨戍反应便径直离去。步伐沉稳,丝毫不乱。
“哎,燕行你等等我...”杨戍一副尴尬为难的样子,又生怕这头得罪了周镇凌。
周镇凌只是朝他点点头示意,然后就往柳隽卿方才去的方向去了。
“小姐”
行到僻静处纹丹才敢悄悄出声,刚才那个场面着实让人捏了一把汗,又是公主又是二小姐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好自家大小姐收敛了暴躁脾性,不然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啧,你能靠谱些么,什么世子啊,在这园中的分明是...是那人啊。消息哪来的?”柳隽卿黛眉蹙起。
现在招惹上那家伙了,还要单独和自己留下来说话,这不就是看上自己了吗?!哎,天生丽质难自弃,待会可得狠狠拒绝他让他早点死了那条心才好。
纹丹哭丧着脸,显然也是十分后悔弄出这档子事。
“明明是听公主身边的丫鬟说的,怎会出这种乌龙呢...”
“楚秀?”柳隽卿默念了这个名字,来不及仔细揣摩整件事的关联,便见那边的人过来了。
确实俊逸非凡,束起的墨发如黑鸦般张扬凌冽。可是再好看也不是个善茬啊!大小姐心下警惕,像只小刺猬般浑身都写满了拒绝。
“你学过变脸?”周镇凌十分钦佩她脸上丰富且变换迅速的表情,不由发自内心来了一句感慨。
关于这大小姐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如何也懒得去猜了,对女子他不甚了解,估计琢磨着能将自己给搭进去。
“没有学过。”柳隽卿冷冷瞟了他一眼“将军问完了吧,那小女子就先退下了。”
说完就要开溜,这人得罪不起啊,说多错多,怕暴脾气起来口不择言,还不如早早避开免得惹事。
“站住。”周镇凌负手而立,气定神闲道。
“你怎么这么别扭。刚才那个吹笛子的是你么?”
柳隽卿心下明白他指的是什么,脸色不好但也不敢发作,毕竟这事是自己乌龙在先。
“方才是认错人了,若是冲撞了将军,还请担待些。”敷衍福个身糊弄过去。
“认错人,那你说说是将我认错为何人了?”周镇凌习惯了统率三军,每每演武场操练亲巡,不自觉间连私底下说话都染上一层居高临下的距离感。但他容貌似俊朗少年般桀骜,不穿甲胄时很容易令人联想到豪门反派的公子哥。
柳隽卿和纹丹两人在他面前像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兔,如果说方才还有点装腔作势的气势在,但现在逐渐被压下去了都未曾发觉。
“我...那个...”认成了谁?!该说谁好呢?
柳隽卿咬牙切齿地绞着手帕,说谁好像都不对,方才那个样子狗腿且丢脸,本来就不应该被第三个人看到的好嘛。
“难言之隐就算了,本来也不是要问这个。”瞧把小姑娘逼成什么样子了,这是娇滴滴的美人儿,不是练兵场上那些糙老爷们,周镇凌忽然觉得怎么有一丝罪恶感爬了上来,遂转移话题。
大小姐知道自己被戏耍了一番。奈何敢怒不敢言,只好咬着下唇劝自己忍耐。
“方才世子说马上就要开宴了,想必大家都得候着将军这样的大人物呢。”
能不能赶紧滚,大小姐表情逐渐狰狞。
“不急,他们自会推迟开宴时间。”
...
“那曲《凉州》是哪位乐师教授的?”。
啊?原来是问这个呀,柳隽卿仰起视线看他,却发现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远处。
没有在看自己,这好像和想象中的剧情不太一样。于是她心里的防备也渐渐减弱,态度缓和了不少。
“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是个游吟乐师,身后常年背负古琴匣,像是从边塞过来的。”柳隽卿歪着头拼命在回想细节,搜肠刮肚却只能想起这些来。“他只教了我们一次便离开宁都,所以没留下太多具体的印象。”。
大小姐难得乖巧认真地回答,因为她很好奇将军是否也认识自己这个只有一曲之缘的师傅。
不得不说那人在音律上的造诣真是遥不可及的,无论琴,筝,笛,萧。样样都是自带独特风格的高手,所以便是略得他指点传授一二,自己这首《凉州》就能比在别处学习的要出色许多。
啧,好想知道自己这个师傅是什么人,柳隽卿那双秋水盈盈的眸子微动,正在想着法子开口询问...
“这样算起来,你还算是和我师出同门了。”
“什么?”
周镇凌爽朗笑道“在边塞那时老头子给我指点过,恰恰好也是这首凉州。所以今日一听你吹奏就察觉到了,是同一个人的曲风。”
柳隽卿和纹丹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居然能和大宁的战神将军攀上这么个亲近的关系。
这么说来,人家方才的点评并不是虚张声势?柳隽卿握紧了手中的玉笛,忽然又有些不服气,这可是她最为擅长的乐曲啊,四年前师傅的笛音带着自己走入黄沙漠北,甚至至今仍在耳边萦绕不散。自己确实怎么都复原不了那种感觉,不知道眼前这位怎么样。
“将军能否指点一二。”柳隽卿用帕子认真仔细地擦干净笛孔,然后双手捧着举到周镇凌面前。美眸中流转着探究的光彩,令人晃神。
纹丹在旁小声叹气,小姐那股劲儿又上来了,今日将军若是胜了她,那么此后一个月清芜院恐怕都是这曲《凉州》。
“哦~”周镇凌俊眉微挑,毫不客气地接过玉笛。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
这只玉笛通身晶莹无暇,泛着淡色幽绿的光,看似冷感但触碰着竟是暖的。
看来主人对它很是爱惜,周镇凌心下赞叹,待将笛孔凑到唇边时,又隐隐闻到淡淡的清香...
咳咳,这是...
他压住心底的异样,脸上的正儿八经将那抹诡异一闪而过的红晕掩盖住,开始吹奏起来。
不得不说,这人长得是真真一副好皮相,气质潇洒落拓,一双深邃的眼睛多情又冷漠,现在手执笛子站那,宛如瑶阶玉树,清风过处随风摇曳。
“啧,醒醒,不能被表象迷惑了!”柳隽卿见纹丹一副仰慕失神的样子,赶紧唤醒她。
可待到曲音倾泻而出,柳隽卿就也跟着失了神。
眼前是漠北黄沙,他站在风口,高束起的墨发恣意张狂。山河破碎风飘絮,阳关道旁枯草靡靡。又有冬雪白头,他对月舞枪独饮烈酒,苦痛伴酒咽入喉,战褛过时,前事亦不可拾。
“小姐...你怎么哭了...”纹丹不识得曲境,所以对此触动没有那么强烈,她只是觉得这曲子吹得比自家小姐的还要娴熟流畅,正想问问她的想法,偏过头却见到平时倨傲倔强的大小姐在默默流泪。
“啊,没有!...”忽然被人唤了一声,柳隽卿如梦初醒,赶紧拿着纹丹递来的新帕子胡乱抹了脸。
自己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