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菁雅对上他视线,不解其意:“你想要什么好处?”
少年说起话来颇有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你跟我一起出国,照顾我,怎么样?”
他不过是开开玩笑而已,没想到她却当真了。
女孩儿咬着唇瓣,认真分析:“你比我高两个年级,不管怎么说,我都不可能跟你一起出国啊,照顾你……还是算了吧。”
连舜:“你不打算去国外上学?”
据他所知,蓝家的条件虽比不上他们,但也算不错,如果她想出国,她的父母肯定是能满足她的。
蓝菁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打算。”
连舜眸色微沉,嗓音黯哑:“如果我说我非要去呢?”
女孩儿眉眼微垂,“那……那我就在这儿等你回来。”
少年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对了,我也被北城一中给录取了,但我这个成绩,估计不会被分到宏志班。”
宏志班里全都是成绩最好的学生,每一次期末考试换一次排名,每换一次排名,班里的学生就要换上一批。
“你想进?”
女孩绞着手指,深吸一口气道:“对啊,你和我表哥都在宏志班,所以……”
他伸出手,修长手指挑起她下巴,“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许低头,要直视他的眼睛。”
“喔,”她偏头躲过他的触碰,脸颊羞得通红,声音细如蚊蝇,“我知道了。”
“蓝菁雅,你一直都这么弱吗?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小,也不怕别人听不见。”
“我……”她又开始结巴了。
连舜皱眉看她一眼,被她那种无措的小眼神搞得没办法,拿起笔,斥了声:“算了,看题。”
他将解题步骤一五一十地写在纸上,又一点点地跟她讲,他在医院住了多久,她就跟着他学了多久。
出院那天,连舜让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看着她,对她说:“还有一年,你遇到不会的问题就来找我。”
女孩儿喜出望外:“真的可以吗?”
连舜甩了甩被她洗干净的黑红发带,嗤了声,道:“我说话又不是放屁,当然作数,对了,你知道高三一班在哪儿吧?”
她点头:“我知道。”
“那就行。”
连家的司机把蓝菁雅送回了家,她下车前,坐在她旁边的连舜突然开口:“小孩儿,我觉得你应该去学武术。”
女孩儿怔了下,还是问:“为什么?”
连舜抬手轻点了下她的鼻尖,逗弄道:“你太弱了,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以后还怎么保护我啊。”
蓝菁雅皱眉,“……谁说我要保护你了?”
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连舜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这小姑娘,我教了你半个暑假的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可是,我也照顾你了啊,我们两清。”
连舜:“那可不行,你说了不算。”
有个陪吃陪喝陪玩的小姑娘在身边也不错,怎么能轻易让她跑了呢。
蓝菁雅:“你还想怎样?”
“开学之后,周末我一般不回家,你来看我打球吧,顺便送几瓶水过来。”
蓝菁雅眼珠转了转,高三时间紧任务重,一中的住宿生都是一个月才回一次家的。
但连家离学校那么近,他完全可以不用住宿舍啊,为什么还……
不过,自己倒是要住宿舍的。
她爸妈工作忙,早早便要锻炼她的自理能力。
所以,一些简单的饭菜她现在已经会做了。
即便是高三,连舜周末也不想在家待着,反正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待在家。
连悦不住这儿,她现在才刚念小学五年级,住的房子在北城实验小学附近。
反正他们家是不愁房子的,学区房也不愁。
从徐训庭那里打听到关于蓝菁雅的事情,他就决定高三不走读了。
他要住校。
这样没准还能多和她见上几面,就当做是偶遇吧。
“高三生还能打篮球吗?”
连舜眼神颇为倨傲:“别人不能,但我能。”
女孩儿看着他的眼睛,唇角不由得上翘。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他打球,她送水,她遇到不会的题,总是会去高三一班门口等他,而后耐心听他解答。
连舜偶尔会嫌弃她太笨,拿着笔竿往她脑袋上轻轻敲一下。
她也不恼,只躲:“你别敲了,你越敲我不就越笨了么。”
“下次不许再错了,错一次,我就——”
“你就怎样?”
他转着支钢笔,低声念叨:“亲就算了,下次再错,就让我捏你一下。”
饶是他声音低沉,也被她轻易捕捉到了,“捏哪?”
连舜唬她:“脸,看你长不长记性。”
女孩儿一点都不怕他:“你来啊,谁怕你。”
然而,他是天之骄子,她却不是天之骄女。
几个月后,蓝家父母飞机失事,双双意外身亡。
蓝菁雅还有一个大伯,原本蓝氏公司就是她爸从她爷爷那里继承而来的,这几年父母苦心经营,公司的效益好了不少。
可是,这次意外将一切都扳回了原点。
蓝菁雅是独生女,父母虽然什么都让她学了点儿,但骨子里却是骄纵她的。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大风大浪,像温室里的娇花,没受过什么委屈。
更让她委屈的还在后头——
自从知道大伯和当地的黑恶势力勾结,蓝父与他的关系就越来越不好,这些年他背后有蓝氏集团,大伯要仰仗他,但是现在他已经故去。
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蓝父一走,蓝菁雅的大伯就急不可耐地想要接管公司。
没过多久,他也的确成为了蓝氏集团的董事长。
蓝菁雅的大伯对她父亲早已恨之入骨,他二弟虽然不在了,但他之前受过的苦痛,非要让他这个小侄女再受一遍不可。
蓝氏集团的新项目马上就要开盘了,大伯挑了个好日子宴请宾客,不少人都来了。
这天,连舜也随连父一起来了。
他还找来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法师来作法,对外说是想让法师助他们的项目一臂之力。
结果,那法师却说——
“有了她,你们蓝家什么事都别想做成。”
大伯脚步蹒跚,踉跄了几步,差点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跌倒:“大师,您这口中的她指的……到底是谁?”
连舜单手抱胸,轻嗤了声,也难为他了,这老头子戏那么好,合该去做演员才是。
法师挥了挥权杖,故作神秘道:“自然是克死父母的那位小小姐。”
她的大伯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是在说我那小侄女,菁雅?”
法师沉吟片刻,道:“没错。”
她大伯紧张道:“大师,那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法师:“她的命格太硬,别说你们蓝家人了,就算是北城其他的名流世家,也没有人能阻挡住她,会害死人的。”
说话间,他还刻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
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啊。”
“是啊,这次飞机失事可有一半的幸存者呢,怎么那蓝氏父母就……”
“一个小姑娘,唉……”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和蓝氏集团有合作关系,就算现在没有,以后说不定也会有,他们哪里会跟自己的利益过不去。
蓝氏集团现在的董事长是谁,掌权的又是谁,这不都一清二楚了么。
区区一个小姑娘,随便给她安个什么名头,又将她送到哪里去,跟他们这群人又有什么关系?
连舜拧眉,咬着牙,暗地里啐了口——
放他妈的狗屁!
蓝菁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心如死灰。
她当然想不到,对于有些人来讲,利益大于一切,亲情又算得了什么。
就算是亲生儿子绊了他的脚,他也能亲手除去,毫不犹豫。
好巧不巧的,她就遇到了这种人。
现在,没有人要她了。
谁都指望不上,她只能靠她自己。
她的大伯说:“请大师指条明路。”
法师道:“将她送回乡下小村子待上几年,等身上的邪气污秽被除净了,再送回北城来也不迟。”
从法师那句“会害死人的”开始,众人的议论声就没停过。
“大师说的一定有道理,要不,蓝董事长,您就按他说的做吧?”
“是啊,你看,事情都已经这样了。”
“大不了住个两三年再把她给接回来嘛,这有什么的。”
嘴上说这有什么的人,其实只是因为这事说到底跟他并无关系。
小姑娘被送到乡下以后,吃饭、上学、住宿无一不是问题。
蓝菁雅一生的命运,可能就会因此改写。
在乡下住两三年再接回来这种话也不是她大伯说的,若是被送走,一辈子回不来的几率倒是更大些。
女孩儿死死地攥着手指,盯着她大伯和那三位堂哥,突然明白了些。
也是,一个小小的蓝氏集团,都不够他们一家败的,她要是再继续待在这儿,不免还要分一杯羹。
他们是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连舜随手将卫衣上的黑色兜头帽扯了上去,快步走到她身边,拽着她离开了宴会大厅。
现在人多,她的打扮丑丑的,很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她是那法师口中的主角。
他攥着她的手,逃离现场。
北城秋老虎肆虐,正是炎热的天气,她的手却那么冰。
看来这几天那个蓝什么玩意儿的,没少苛待她。
蓝菁雅用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他,正欲开口,却被他捂住嘴。
他摇头:“嘘——”
她乖顺地跟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再说了。
蓝菁雅的大伯眼尖,发现她跑了之后,就立刻派人去找。
连舜带着她,躲到了蓝家为她父母摆设的灵堂里,藏了起来。
他支棱起耳朵,听闻四周都没动静,才开口:“跟我走,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