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云鬓堆鸦,手持墨伞,一身雪袖碧纱,露出一截秀白的脖颈,是无需刻意凋琢的璞玉,她似乎天生就有着霁国少女所追求的清婉飘渺之美。
只见她伸出纤细的手臂,如玉白的琼枝,凤鸟安心栖息其上,一袭纯白无瑕的羽衣悄然曳地,伴随着空中晶莹的碎片,似乎真的凭空下起了一层薄豔飘冷的小雪。
无疑是一幅神女驭凤图。
先前振振有词的丞相夫人像咬到舌头,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一直置身事外的端木景深亦是一阵恍惚,他又一次在这个少女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但要说完全一样却也不是……
印像中的那人是完美无瑕到近乎残忍的地步,那是无法直视的三伏之阳,亦是无法触及的雪山之巅,青涩懵懂的少年只觉得光是偷看一眼都是对仙姑的亵渎。
但他的仙姑温柔地点化了他。她告诉他,玄宇阁是一座牢笼,麒麟之子生来就该桀骜不驯,而她想看到金乌翱翔于整片云海。
所以他不昔一切,奉上这片山河社稷图,却依然没能留住她一眼。
傅莲没想到搬石头砸自己脚,脸上的笑容像方才那面破碎的宝镜,一时间有些崩不住。
他只是见那些人为难唐萤,心下不喜,忍不住闹了一些事,但现在的状况可不在他预料之内。
少年魔王拉了拉嘴角,重新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双含着潋滟春水的眸子静静盯着在少女身旁的白凤。
都给你解开了,还不麻熘点滚。
在傅莲眼底,是一隻胖丑的白蛆爬在他精心呵护的琼梅上
一直震慑于魔王威压的白凤这次却决定冒险装傻。开什么玩笑,自己现在一出去准会被这些人修围攻,那他还不如乖乖待在气息如春风般舒服的少女身边。如果真要被强迫契约,他宁可选一个顺眼的人修!
唐萤隐约感觉到四周非比寻常的精神压力,但她以为是怀中的鬼鴞在不安扭动。
少女不经意的颦蹙打破了镜花水月的幻影,男人从回忆中醒了神。
不对,他的瑶姑姑不会露出丝毫破绽,她是一尊由高山白玉凋琢而成的完美神像,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另人心生敬爱,祈求垂怜,而这个叫唐萤的女修像是山野走出来的灵怪,美得迷惑心神,却太过粗糙,徒具形体罢了。
“白凤择主是一回事,捕捉白凤却是另一回事,白凤选择了这位唐道友,但先行捕获白凤的却是九极门的鸳鸯镜,无论哪一方空手而返皆是不妥。”
言下之意便是,既然白凤已认主,那南风家就必须要有另一个补偿,一个可以与白凤相比的珍宝,比如……明珠玉燕之身的霁国公主阿。
端木景深移开目光,冷冷对面色苍白的侄女下了残忍的判决。
“哈哈哈哈哈!!这不是人都到了吗?”
随着男子一声轻啸,心如死灰的端木宓心头一震,一隻绯胸花鹦鹉从天而降,气势不输金乌。
那巨大的鹦鹉身上是一男一女,正是明江王端木浩和飞鵷公主端木宁。
端木宁见白凤乖顺降于唐萤手上,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她记得对方说是与那两个九极门的同门修士有往日龋龉,故托她以散修的身份做掩饰,眼下怕是情况糟得不能再糟,唐萤才会不顾一切曝露出来。
“三弟,这白凤已然择主,此女必定福气雄厚,乃天道所归,为何还需为难?”
端木浩安抚地看了一眼大侄女,他心知对方之刚烈,如若真的走投无路,怕是会选择玉石俱焚,幸好他们即时赶来了。
对方嘻皮笑脸下是熟练的针锋相对,端木景深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勐禽对付两只小雏鸟自然游刃有馀,但若有一只老狐狸助阵,那形势就要重新估量了。
“外人福泽雄厚与霁国有何关係?明江王可别忘了,白凤乃我霁国千年难得一见的祥瑞之兆,可谓国运之具现,岂能随便交付给来路不明之人。”
端木景深面色冷若寒霜。
明江王竟附和道:“三弟说的不错,此事不可轻忽,白凤既然是我霁国至宝,这其中公道评断……”
端木景深心下我突然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唯有请出另一个霁国至宝:帝珠来定夺了。
四周哗然。
帝珠一出,紫薇星现,这是变相逼宫。
端木宓眼皮一跳,她下意识看向妹妹,对方却没看她,淡漠的眉眼毫无往日的清甜,只是静立于一旁,看着另一对端木兄弟相斗。她似乎对端木浩说的每一句话毫不惊讶,彷佛她早已知道,又彷彿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
又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家人,端木宓却不再感到寒冷,取代而之的是一股略带温度的酸涩填补了胸口的空洞。
她终于明白其中的区别,也终于不再感到惶恐不安。
妹妹比自己所想的更像三叔,端木宓心中一直隐藏着这份不安,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想带妹妹离开,在她变得面目全非前。但现在端木宓突然明白了。
端木景深的陌生是捨弃了重要之物的残缺,而端木宁的陌生是守护重要之物的成长,他们从根本上就是不同人,她的妹妹比自己更像父皇。
自己只要信任她就好了,这便是手足,是她绝无法割捨的凡缘。
迟钝如端木宓都看出来了,端木景深自然看在眼底
“有何不可,帝珠乃霁国之心,国运帝位自然由它定夺,三日之后,便在氏族会上重请帝珠,举国为证,再无争议。”
他对着端木浩说,却看着端木宁冷笑。
丞相夫人一颗心从方才到现在七上八下,摄政王毫无疑问站在南风家这边,但半路不断杀出陈咬金,眼下端木宁这个死丫头当众逼摄政王请出帝珠,这重新选王的风险可不在他们预料内阿。
丞相夫人有点哀怨地看了一眼那龙章凤姿的男人,她少女时如皇城所有待嫁姑娘倾慕过这个英俊出色的亲王,但对方却迟迟不娶,哪怕如今成了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自己依然看不透这个男人。
若不是胜券在握,他绝不可能答应重请帝珠。
思此,她心疼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儿子,低声道:“摄政王言出必行,他既答应我儿定能尚主,日后栖鸾和飞鵷自是任你挑选。”
端木景深从冷傲的金乌上居高临下俯瞰众人,金乌张开两翼,刹那遮天蔽日,彷彿在宣告着这片云海之国的真正主人。
却不想一声壮绝的凤啼,那金乌装逼装到一半,突然受了惊,像拐了脚似,整只鸟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没把端木景深摔下去。
本来雍容华贵的摄政王半扒在金乌身上,但很快脚生旋风,迅速掩饰狼狈离去。
唐萤无奈地在心底擦冷汗,滥用百鸟之王权威的白凤得意洋洋在她臂上梳理羽毛,他烦死了这些端木氏,只可惜方才没把对方摔死。
这点魔王倒是和白凤有所共识,他不喜欢对方看唐萤的眼神,那让他想挖出那双眼珠,给绯红的狐裘加上一对黑玉钮扣。
南风家这边的雀车也开始撤退,金乌和花雀离去,留下一只鹦鹉和白凤大眼瞪小眼。
乱七八糟的人马一消失,天空便还原了一片澄澈,唐萤没来得及替两位公主庆幸,就听到少年的声音如雷击攻来。
“还请道友留步。”
季少寒面色凝重,腰间的青风啸不安抖动着,却不像往日发现猎物的兴奋,而是反过来查觉到更可怕的猎食者发出的颤抖。
可能吗?
季少寒死死盯着那高俊修长的年轻郎君。
不,他是亲眼看到对方被震碎心脉,血肉四溅,但现在站在唐萤身旁的人却勾出了他对那人所有的记忆。
要说完全一样也不是,毕竟时隔多年,眉眼细部难免模煳,但季少寒以剑入道,五感敏锐,眼前少年的气息与早早死去的青莲少君太接近了,他甚至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季少寒按住腰间不安颤抖的青风啸,人死不能復生,復生者只可能是魔修炼制的邪物。
相比季少寒和唐萤的胆颤心惊,少年魔王却是不耐地皱了皱眉:“何事?”
他生得纯良无害的美貌,琉璃般的眼眸乾淨得不容一丝他人的恶意,看向季少寒的眼神完完全全是一个奇怪的陌生人,本来都快出鞘的季少寒不禁生出怀疑。
年轻气盛的剑君在唐萤身上一栽过一次根斗,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
其实不是傅莲演技好,而是他生前压根没有重视之物,他甚至没认出季少寒和安如瑶,只想快点处理掉某只化身狗皮药膏的无耻鸟类。
唐萤趁机拉过他道:“师兄,我们走吧,还得和殿下们交代呢。”
她这么一说,季少寒顿时没了底气,他在看眼前的少年,外表清绝俊豔,从头顶到脚尖可说是毫无邪气,春水般的眸子生来一种奇异的温柔和怜悯,与唐萤站在一块如成对的玉菩萨。
记忆中的傅莲是一个虚伪而阴郁的男孩,脸上挂着伤人的微笑,淡漠地排斥所有人的好意,哪怕瑶儿用尽全力,也呵不暖对方那颗铁铸的心。
也许只是生得极像之人,毕竟人死不能復生,但愿吧。
“师兄!”
季少寒眼神下意识闪躲,他想开口劝安如瑶不要过去,那只是长得极像之人,但安如瑶对傅莲痴心一片,眼下怕是痛不欲生,更别说对方身边有佳人相伴。
却听少女怯生生道:“怎么有人长成这样祸水阿……”
季少寒一愣,却见安如瑶虽面色惨白,但脸颊却生出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安如瑶只觉得眼睛都快怀孕了,脸颊热烫得不像话,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女主不愧是女主,白凤依然选择了她,眼下一看,我去,成了散修还有绝世美男相伴!!
她咬咬唇。
不过一切也真相大白,原来阿,剧情崩坏的原凶就是这个擅自离家出走的原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