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极门的正殿中央挂有一幅两极寰宇图。
细致的黛墨拓出北麓的一山一峦,南芦的水泽亦是山涧勾溪巨细靡遗,一笔一划皆灵气逼人,但连接两极的中庭却是留了片雾茫的白,只记了一国名:霁。
直到亲自来到此处,才明白寰宇图的作者并非偷懒,而是无法在平面画上描绘出真正的霁国。
无山无水,眼前唯有大片异常壮美的云海,只见卷雾奔腾,邃袤明朗,星月浩瀚,天穹似伸手可触,只需垂挂片刻就能勾得日月星辰。
突有数根擎天巨柱冲锋而出,数条龙身粗壮般的玄铁攀旋岩壁,将所有石柱连结成一圆域。
而无数亭台楼阁竟都半悬挂于这些山柱之上,燕翘的屋檐高耸入云,雕栏画栋在薄雾间显得巍峨伟丽却又虚无飘渺,不时可见仙鹤奇兽环绕其中,点缀着这片参天石柱林。
传闻霁国开国之君端木青风生来龙骨奇筋,其坐骑乃麒麟瑞兽,一天他乘麒麟来到此地,见麒麟徘徊不去,便决定在此开辟洞府,随以七星定天锚塑成七根石柱,以云为海,以雾为雨,以天为地,建筑出了霁国。
“霁国人皆有灵根,可以说是修士之国吧,一般没有灵根的平民和外来修士多居于柱侧和柱内,而柱的顶端就是霁国的皇城,但要上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人故意打了个停顿,扫了一眼这群人傻钱多的外来修士,果然不少人立刻掏出灵石放在他前面的玉盘上,没多久就堆成一座小山,那人肩上的铁喙绯胸鹦鹉立刻大口大口把玉盘一扫而空。
但那人却皱着眉,似乎不太满意。他的目光看向后排靠窗的二人,一人看上去十七十八的少年公子,一身飞鱼鳞银袍,腰间玄黑束封,芙蓉面,秋水瞳,模样极好,惹得不少女修频频注目;而另一个不过十五的少女亦是美貌异常,檀发雪肤,黑白分明,纤姿楚楚,颇有野莲山芍之姣美。
这两人看着毫无交集,但每当有男修的目光扫过来,便会直接对上少年公子意味深长的微笑,三百六十度全面防守,压根看不到少女一根乌丝,妥妥打上标记。
这两个看上去明显身分不俗的人,不至于拿不出这点灵石吧?
不过这些本来就是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的事,那人赶忙趁着飞艇还没到目地前,继续哄骗道:
“霁国以麒麟为尊,当年国君乘麒麟而来,所以想上去,便要有合适的坐骑以正身;若没有,那就只能从柱内的炼塔一关关打上去,才能得到入城官牒。”
“难不成霄国人不会御剑?”有一抱剑男修面露不服。
“呵呵,如果你不怕中途承受不住定天锚的神压跌下去的话,自然可以御飞剑。丑话说前头,每天都有自作聪明的人想钻旁门左道,我活到现在没看过有人能从定天锚底回来的,这下头……可是没有地面的,乃无相虚空,掉下去尸骨无存,不然我们老祖宗也不用把城池建在半空上了。”
那人眼睛一尖,又指着另一个娇小的女修道:“你那只灵鸟太低阶,也不行,怕是到第三层重天就会被碾成肉泥。”
那女修被当众点名,面色羞红,只见她身旁有一只雪白雀鸟,姿态优雅,很是好看。这丹露白雀虽是低级灵兽,但浑身雪白,眉心一点红,仙气飘渺的外表很是受人欢迎,是不少筑基女修的爱宠。
“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云海有不少野生的飞禽奇兽出没,可以碰运气认主一只,但当然,也有会攻击修士的猛禽,凡事都有风险,看你们是要待在定天锚内,一关关打上去;还是冒险去云海捉一只,直接送上青天也行。”
见有人面露犹豫,他还不忘加把火道:“近十年来有一只稀罕的白凤在附近盘旋不去,就连霄国皇女也为之动心,若有人能擒此凤,必得皇女青睐,那人便成了这霄国贵客,要什么有什么,成龙快婿也不是不可能。”
霄国皇女不是那明月太君爱徒端木宓吗?不但美貌,更通晓仙乐,大老远来这一趟,若能取下这一国明珠,启不美哉?
不少男修目光微亮,看在那人眼底不由得讥讽一笑。
飞艇一顿,那人肩上的鹦鹉随即振翅一落,化作巨大的怪鸟,承戴主人飞去远方的塔柱。被落在后头的众人看得瞠目结舌,一眨眼那鹦鹉已经飞了好几重天,那人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霄国大能?
“呵呵呵,一群好骗的傻鸟,阿阿,不是在说宝贝你阿,别把我扔下去!”
那人慌忙安抚坐下鹦鹉,却突然听见一阵凤歌清越,鹦鹉目珠瞪圆,状似惊恐,赶忙收翅停靠,背上的修士也是浑身一僵。
“二叔,果然是你。”
五名玉女朱唇鸣笛,身下各驾五只彩凤,只见羽旗翩翩,翠盖罗帘的云车薄天而行,车衡上饰有一尊白琼做的鸾玲,在云车翱飞间轻鸣凤歌,此车主人正是霄国大皇女,栖鸾公主,端木宓的霄驾。
玉女撩起罗帘,露出一张冰冷的玉容。
“宓儿,你还没回去琼女谷阿。”端木浩一脸尴尬地想转移话题,但端木宓显然不想给他这二叔面子。
“听闻有人开着官印飞艇到处骗修士的灵石。”
端木宓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荒唐的二叔:“你又拿那些灵石喂这头失声傻鸟!”
这会是真的被指着骂傻鸟,那灵智颇高的鹦鹉一听,立刻恹恹垂下脑袋,漂亮的尾羽都显得失去光泽。
端木浩见状心疼不已,但他一个闲散王爷,一向害怕这个严厉早熟的侄女
他安抚爱鸟,不慌不忙地解释:“这哪是骗阿?别说得那么难听,我这是宣扬我霄国国威,又替他们省了多少打探的时间!而且阿……”
他突然神秘兮兮道:“我还替你渲染了下白凤传说。”
端木宓精致的眉宇微微一皱,似有动摇,但很快摇摇头道:“你别瞎折腾,牵连到无辜的旁人。”
“什么瞎折腾!难不成宓儿你真甘心嫁那个南风家的浪荡玩意吗?”
对方说话极其粗鲁,端木宓却没有动怒,甚至有些反常,垂首敛眉道:“这是……帝珠的旨意,我等端木家后辈不可质疑。”
“狗屁旨意,你和宁儿正要成年,就有凤鸟出现,那么刚好还是吉祥的白色,老三没有从中搞鬼?我呸!”
本来嬉皮笑脸的端木浩难得一本正经,他皮囊不差,若不乱露齿,也是一个端正英俊的青年修士,
“三皇叔是帝珠所选之人,不可妄自匪议。”
嘴上这么说,但端木宓袖下手指蜷得死紧,她抚琴修练,一向爱护双手,但现在所有压抑的情绪就隐藏其中,在掌心内掐出深深血印。
霄国皇子衣绣麒麟,皇女便乘凤鸾霄驾,霄国自古就有捕凤鸟以求娶皇女的传统,但这驸马也不是那么好当,霄国内的凤鸟早已绝迹,唯有端木宓身侧这五只彩凤。
现在突然出现一只极其罕见的白色凤鸟,还恰好是在两位皇女成年之际,要知道皇子皇女一成年,就有资格请出帝珠和封王仪,霄国便会重新选王。
端木浩想不怀疑都难,她这三弟陈府极深,当年端木宓的父亲,青宣帝莫名殒落,端木景深直取帝珠,根本是逼宫造反,但他的确当着众人面得到帝珠认可。
端木浩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帝珠会选择端木景深,并不是说他自己有称帝野心,而是这事件始末处处有疑点。
霄国境内不是没有怀疑的风声,端木景深心知肚明,便装模作样称自己膝下无子,维持两位皇女尊位,只封自己摄政王,加之帝珠认可,质疑的风浪遂息。
毕竟帝珠的承认就是无冕加冠,那是当年老祖宗坐下麒麟口中含的龙珠,自古得龙珠承认就是霄国之主,此传统深植人心,无人会去质疑帝珠的权威。
“那南风老贼一副势在必得,我们就要万人去哄抢凤鸟,谁赢都行,对我们都不会有损失,就是老三要气坏肚子了哈哈哈哈哈哈!”
霄国驸马不可能是外来修士,最多便是用些奇珍异宝打发,这样便能使摄政王和南风家的盘算落空。
“放心,宓儿,我不会让那头不知哪来的蠢凤鸟打断的选王仪式,这次一定要请出帝珠!你和宁儿都作好准备就是。”
端木宓面露异色,似有所动摇,但很快摇摇头道:“南风家自古就擅长驯鸟,先后迎娶过五位皇女,外来修士岂能如此轻易得白凤青睐。”
“那可不一定……我瞧这批挺有趣的,我说起凤鸟之时,几乎所有修士都躁动起来,却有二个修士无动于衷,凤鸟不就最爱这等清心寡欲之人?”
端木浩想到那二人,不由得露出一笑。
端木宓对他口中的人没有很在意,她自然不打算坐以待毙。
“二叔你别插手,省得引祸上身。我已请九极门的修士过来做客,我和他们连手,定能抢在南风家前面捉住凤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