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龟一听,不禁不屑道:“山里下来的一只土狐狸罢了。”
姚仙兰不冷不热道:“青谷狐主之尊,岂可随意非议。”
那狮龟一听,立刻大喇喇怼回去: “狗屁青谷,满是狐粪的弹丸之地,这几日在望月礁鬼鬼祟祟的身影想必就是这个崽种。狐族多狡诈奸险之徒,听闻他收了敖银之女做徒弟,现在又煽动她来殿前见主上,也不知是打什么鬼主意。”
狮龟还真不把颜夕放在眼底,俗话说一虎难敌众犬,有群聚意识的妖修比人修更重视血脉和家族,他背后是北玄狮龟,整个沼海的北方势力,青谷远在天边,一只落水狐狸真没什么不可非议的。
任时生一直注意着主人的神态,见他在姚仙兰说话时挑起危险的微笑;而在狮龟说话时眉目微松,便知道少蛟主对那位青谷之主的态度,怪不得之前当场就踩着对方的脸面而过。
不过比起之前的不屑一顾,现在似乎是起了杀心……
傅莲留着任家不是没有道理,任家伺候黑蛟数代,对黑蛟的忠心和熟悉深入骨髓,一个眼神就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如今侍奉喜怒无常的新主,更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可怕的疼痛浸入骨髓,此时任时生的手臂似被蟒蛇盘绞,指心有蜂在螫,骨节处有蚁爬噬,疼痛到极点,但痛久后也就麻木了。
黑蛟毒自古有解药,但魔王毒却是无药可解,敖银给的解药毫无用处,等任时生发现时也来不及了。
瀛鳌全灭,而阴毒还在不断侵蚀他的经脉,饿鬼般的毒液将会吞噬所有灵力和血肉,而仅仅一只手无法满足魔王,毒速很快便会蔓延全身,最后连一丁点碎肉都不会剩下。
少年殿主看过他漆黑的手臂,只是笑了笑,便从窗边折下一株棠红把玩,再没有看上一眼。任时生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向傅莲请求解药,更没有因此悲愤绝望,反而感觉到心里的一颗大石终于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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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已经为任家找到一条活路了,
于是此刻的男人忍着剧痛,却连一滴汗也没有,云淡风轻道:
“此次乃贼鳌协同蚂蝗做乱,使用上古禁法,害死生灵无数,遭法术反噬,才使瀛岛覆灭。敖银为瀛岛舵主,敖湘既为敖银之女,就理应替她畏罪而死的族人接受大殿审判。”
众人听任时生突然一桶脏水泼上去,哪里还不知道这个狗腿子想干嘛。这是打算要联合沼海各家来围捕颜夕和敖湘阿!年轻的蛟主明明在场,却一句话也不说,想来根本是藉任时生之口给瀛鳌定罪。
果然瀛岛覆灭,是出自这位看着青涩稚嫩的少主之手。狮龟擦了擦冷汗,先前狮龟和瀛鳌各据一方,龟蛇斗法,斗得风生水起,如今瀛鳌已成前车之鉴,他们只能尽量缩小存在感,不让这个异常凶虐的黑蛟盯上。
唐萤听他们兜兜转转,也听不出什么道门,只知道先是百般刁难自己和任春的杨凤霞就这么死了,而后是之前拐走傅莲的瀛鳌整个灭族了。
少女只觉得其中之玄妙,令人忍不住感叹世界瞬息万变,想当年的傅莲亦是惊艳才绝,却不幸命殒在鬼姑之手,如今复活成了一个傻子。今日生,明日死,世事难料,谁也说不定。
只能说修行如履薄冰,一不注意脚下便是万丈深渊,再无翻身之路。
这么一想,她和傅莲,是真的很幸运了。
思此,少女不由得反手握住身旁的人。
凝脂白玉塑成的五指山轻轻一压,本来正沉浸在暴虐念头的魔王一楞,掐得发白的手瞬间血液回流。
唐萤只看见少年对自己笑得傻甜傻甜,不由得回以一笑,手握得更紧更暖。
姚仙兰不愿意让任时生独占鳌头,立刻让身旁的侍者去遣二人来问罪。结果却得到二人早已离开蜃殿的消息。
“你说什么?怎么就这样放人走?”姚仙兰好不容易找到表现机会,结果偏偏得了坏消息,只觉得最近真是衰事缠身,怕是要找人驱一下那些吸人气运和精血的蛭魅。
侍者也很无辜,本来是对方求见蛟主,蛟主不见,对方自己知趣离开还能拦住吗?
众人眼神交会,电光火石间,嘴上开始比拼人力财力,颇有要一争彩头讨好主上的意思,却不知此时的傅莲老早就忘了什么颜夕。少年正受宠若惊地握着少女的小手。
他满腔杀意已经被牢牢镇在少女的五指山下。少年魔王乖巧地倚在对方身旁,少女的柔夷像一只飞来的小白鸽,被他小心翼翼呵护在掌心,
他大气不敢喘地握着少女的手,不敢多用或少用一分力,深怕太重害白鸽受伤,又怕太轻它便突然飞走。
“唐萤……我……很关心你。”任春累得气喘吁吁,舌头都快打结,却没有办法说出一丁点暗示,只能在心底骂道父亲下手真狠。
唐萤轻笑道:“徒弟也一样,小师父。”
她不会忘记在自己绝望的那一刻,少女横破血海,将骨伞扔给她,瞬间云破天晴。
任春一听,却是一反常态,不再面露神采。
她肩膀一颓,闷闷道:“我可担当不起,幽玄仙尊的传承弟子。”
她从任大哥那里得知时,才明白原来不是自己教得好,是唐萤早有大能相助,亏她还把对方当作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以为自己捡到宝了。
唐萤听她阴阳怪气,有些无奈道:“我不是有意瞒……”
“停停停!”
任春举起手指,美目瞪圆,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发脾气。不过她看向少女身后……咳咳咳,势比人强,一个仙尊,一个魔王,要怪也要怪自己这个金丹小师父太弱了。
“你我同是金丹,没什么好说了,以后我不会再说你是小徒弟了。”
见她还是闷闷不乐,唐萤有些心疼,下意识收回手,留着身旁人从天堂堕入地狱,愣愣盯着余温尚存的手掌。
“任春……”
“所以等我结婴后,修为超过你,再让你叫我小师父。”
任春生来就与悲伤绝缘,靠着自己一秒释然。男人可以娶大小老婆,徒弟当然可以有大小师父,幽玄是正经师尊,那自己就还是小师父阿。
唐萤羡慕对方天生乐观,她轻笑出声,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道:“说来,我已经是金丹上君,还没有取道号呢。”
修界的师父都会替自己的弟子取道号。果然任春眼睛一亮:“行!”
任春阴霾尽散,话匣子一开。
她开心道:“我再给你办一场黑水泽最盛大的结丹大礼,到时候所有人都请过来,让她们看看我的准徒弟,我们就选在大霸龙船上!然后请鲛人给我们……”
唐萤也听着正开心,却听少女突然戛然而止。
任春眼神飘忽,唯唯诺诺改口道:“……这是你头次结丹礼,事关重大,我看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最好多找你熟识的人过来办。”
唐萤见她目光似乎飘向身后,下意识转头,却对上少年漂亮茫然的眼神。
少女没多想,她对繁文缛节没什么兴趣,先前只是想逗任春开心,对方突然改口她还偷偷松了一口气。
大殿的修士还在吵着要去哪捉敖湘二人,唐萤眉头一凝,似乎想到什么,悄声对任春道:“任春,我能向你借一艘船吗?”
一下了船,敖湘裹紧身上的紫貂皮,她慢悠悠地四处游走,又不耐烦地踢了一下腳邊的小石子。
“师父好了没阿?”
少女打了一个小呵欠,她不懂自己已经得了紫瑶传承,为何颜夕又要带她重回望月礁?
这座小礁岛看似鸟不生蛋,只有一处看着幽深入底的岩洞,不时有咸湿气息的海风呼啸而过,漆黑的岩洞便发出海怪似的饱嗝声。里头九弯十八拐,俨然一座小型的地下秘境,敖湘可不敢再涉险一次。
正这么想,少女眼角金麟一闪,她很快看到那团火红衣袍,在寒冷的海潮中莫名给自己一丝可靠的温暖。比起动不动就抽疯的病娇男二,她果然还是最吃这种妖孽忠犬型男配!
颜夕面色苍白,手扶着岩壁,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打击缓过来。他见少女迟疑不太想靠近的模样,知道她是不想进岩洞,若是平日他还有耐心好好哄着,反正总会听话,但方才他吃了亏,脑中还是另一个清美高傲的少女。
思此,他明艳的眉眼瞬间缓了几分,看像敖湘,男人露出一个极为温柔的微笑:“湘儿,来,扶住为师。”
敖湘脑袋一懵,似有繁花盛开在眼前,直搅着脑袋五颜六色,一团混沌,面前眼花撩乱,什么都看不清楚。
隐约间,她似乎闻到了奇异的香味,像是烘焙过的深褐咖啡豆,又像是奶油蛋糕上的那颗鲜红欲滴的草莓,美妙得令她浑身战栗。
“很好,听话。”
少女沉浸在香味中,不自觉绽开一抹诡异的微笑。她轻盈地跳到颜夕身前,听男人在耳畔轻声细语:
“进去洞穴,找到你之前得到传承的地方,然后再向里面走,用雷电打开另一层封界,你会看到一个石棺,不要多想,乖乖躺进去。”
敖湘乖巧应了,紫色的貂皮掉落在地上,少女浑然未觉,直接踩踏而过,却在进去前被男人轻轻一拉。
颜夕看着那张姣美白皙的面容,目光温柔至极道:
“一会我就去找你,紫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