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凤霞轻蔑一笑,她面前的斗场是一片残翅断肢。
紫红色牙状的口器慢悠悠地啃吃一片斑斓的蝶翼,一只背着鼓鼓血囊的怪虫正享受着上一场的输家,生满绒毛的血囊一胀一缩,好似活人跳动的心脏。
杨家做东,杨凤霞的变异桃花蛊一路无人能档,不得不说此女虽心胸狭隘,但在蛊道的确是可造之材。杨家桃花蛊本是无毒无害的催情蛊,却被杨凤霞活生生改成凶蛊。
说实话,这场蛊斗杨家做庄,任家作客,杨凤霞的桃花蛊已经吃了不知多少凶蛊,越发庞大的身躯和凶狠的口器已有蛊王的气势,中途入场的任春明显处于劣势。
任春却是不急不徐。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金茧,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放在斗场上。金茧起初没什么动静,杨凤霞不免不耐,有些蛊是需要被外界激活,她索性先行操纵桃花蛊直接攻击。
只见桃花蛊腹下喷吐出粉色的香雾,周围人见状立刻掩袖,唯有常年使蛊的修士早有抗毒性,还兴致勃勃研究着毒蛊。血囊下其实还有一枚暗囊,本为桃花蛊的催情香所在,但在其变异后就成了厉害的毒雾。
前几场不管是会飞会跳的都栽在这毒雾之中,意乱情迷间把凶蛊当成□□对象,卸下全身防备来求偶,结果就像公螳螂一样被啃得连触须都不剩。
众人不禁好奇,任春的蛊也会是一样的下场吗
只见金茧浸染在毒雾中,抹了一层粉霞之色,随后茧胞便动了动,一只小脚刺穿了一个小口,随后是小巧的口器急切地啃破金茧,一只娇小的金色小蜂嗡嗡地钻了出来。
杨凤霞见此乐得不行,周围人也不禁微微叹气,这新生蛊哪能和吞噬万虫的老蛊相比,任家姑娘这会怕又是要坑死自家爹了。
先年小姑娘离家出走,任时生差点没把整个南芦翻过来,目光死盯着每个世家家主,每一个都有拐走自己宝贝女儿的嫌疑,南芦被他闹得风声鹤唳,结果人最后是自己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小金蜂翅膀亦是金色,挥动间像萤火虫般闪着点点光辉,对比面前狰狞的凶蛊,实在是难得有如此好看的蛊。不少女修都看着眼睛发亮,多几只绕在身上飞多好看阿,可惜那么好看的翅膀一会就要被四分五裂了。
便见那小金锋钻入毒雾,开始东撞西撞,翅膀有些不稳,显然已经中了情毒。小金锋围绕着桃花蛊打转,金色纹路的小翅飞得欢快,明显是在跳求爱舞。
有些人已经看到了上一场的结果,杨凤霞更是乐得嘴角翘起,也不磨机,当下就指挥着桃花蛊吞了那小蜂,小蜂只来得及用它的小屁股往血囊刺了一下,就被凶蛊巨大的口器咬掉了脑袋,翅膀被撕裂,身首异处,眨眼间就被生吞活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哪来的小苍蝇?怕是给我家宝贝打打牙祭都不够,你不如拿一只鸡蛋虫,好歹可以喂饱我家的肚子!!”
杨凤霞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享受完胜利过后,便是自己为杨家立了大功的狂喜。
她眸光一厉,豪不客气指着任春道:“在场众位贵人见证,明日我要你亲自把九转七魂铃送来,若敢玩花样……休怪我不客气,你们任家在南芦也不用脸混了!”
任春恍若未闻,只是将手上的赤虫果酒倒了一地。这赤虫果酒是用特殊的烟果所酿,赤虫闻香而来,便会被泡死在里头,赤虫混杂着果香,不止修士爱喝,虫也爱喝。
那只桃花蛊果然蠢蠢欲动,竟也放下手上的输家,来到果酒前开始啜饮。
“咦?”
有眼尖的修士发现不对,那桃花蛊的口器一动也不动,这颗头埋在果酒里,这哪里是在喝酒,是被溺死了吧。却见它背上的血囊开始鼓动,似乎又没死。
随着一声惊呼,那血囊上开了一个小洞,一只与先前一模一样的小金锋钻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最后在众人惊呼连连中,斗场上是数十只金色小蜂和一坨干扁的血囊。杨凤霞笑意还僵在嘴角,任春已经唤回金色小蜂,让它们像星火般围绕在四周,霎时把这个妖里妖气的邪童衬得像天上的小玉女似。
“在场众位贵人见证,明日我要你亲自把琉璃魅送到任家来,若敢玩花样……休怪我不客气,你们杨家在南芦也不用脸混了!”
任春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杨凤霞只觉得面颊一阵**,好似被迎头打了一巴掌。她极其怨毒地看了任春一眼,幽黑的瞳孔都快喷出毒液,便抹了抹脸转头跑了。
有人叹这杨凤霞虽然天赋不错,但年纪太轻,心高气傲,日后怕也是难成大器。
任春一见她走,索性喧宾夺主,开始对众人宣传自家新蛊。此蛊名为夕欢,会在求偶时将虫卵注入其他蛊物中,被寄生的蛊物会从里面被吃空,最后沦为一具空囊。
当然一只夕欢要价不斐,七百颗上品灵石,都可以买不下一个的中品灵器了。
但众人一听非同小可,这特性不正是上品解蛊吗?降蛊不过手一勾的事,最麻烦的一向是解蛊,这夕欢竟能反过来寄生毒蛊,不正好是用来对付像桃花蛊这类寄生人体的蛊,还是买一送数十,不买多可惜。
花厅动静太大,最后连杨家现任家主也来了,那是一个留着美须儒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元婴修为,杨风韵就紧跟在他身后。
杨螭光扫了一圈花厅,没看到罪魁祸首,只看到正乐呵呵收钱的任春,气得胡子都要翘起。但他很快抚下美须,强行平下内心的怒火,对着任春慈爱笑道:“春ㄚ头今天玩得开心吗?”
任春一个小毒怪,哪能不知道这些老毒怪的主意,立刻顶着一张嫩脸,娇滴滴道:“谢谢杨叔叔!你看我赢了好多,我要拿给爹爹看!”
“春ㄚ头既然赢了那么多,不如……”
没等他说完,小姑娘光着脚ㄚ,连鞋也不穿,就拿着满手的储物袋,往杨螭光臂下一钻,竟是撒ㄚ子跑了!
任春边跑还不忘回头喊:“等琉璃魅送到任府,夕欢也会准时送到各位府上!”
杨螭光当下顾不得失态,恨不得直接飞奔去捉人,但众人听了任春的话,一双双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好似他身上藏了灵矿。
“今日比赛真是精彩,赌注亦是诚意十足阿!”
“是阿,真不愧幽岑杨家!拿出如此大手笔!日后要我们这些人还怎么办这个蛊斗!”
“这杨ㄚ头和任ㄚ头都是奇才,性格豪迈,怕是以后都看不到如此精彩的蛊斗了。”
一群人夹枪带棍,明里夸赞暗里威吓,深怕杨家不肯认账。
杨螭光被围在中心,面上带笑,内心淌血,只能给了蕙质兰心的侄女一眼。杨风韵会意,一走出花厅,便摇动招魂铃,命令所有鬼仆关上大门,务必拦下任春的座车。
任春终究不过一个小辈,杨螭光便是要在私底下另行补偿任春,用长辈的身分施压使其放弃琉璃魅。
“哪怕历代杨家老祖从坟墓里爬出来也别妄想我会松口,琉璃魅已是我任家掌中物了!”
青铜马车缓缓驶出,唐萤确认后头无人追赶,转头就被扔了一包沉甸甸的灵石。
“来,师父给你吃红。”
女童双眼亮晶晶的,比起当众打脸杨凤霞,在小徒弟面前扬眉吐气才是真爽。
少女再次享受到莫名奇妙的弟子福利,只能无奈笑着将装有鬼蛾蛹的木匣给了任春。
“无功不受禄。”
任春好奇打开一看,忍不住噗哧一笑:“这就是鬼蛾蛹?我听他们说那个杨凤霞去鬼市找鬼蛾要对付我,结果拖累了她姊姊,却连半只鬼蛾都没找到,原来是被你买去了!这东西可是好物,比我那夕欢还稀罕,等我作出好蛊定要给你一份。”
两个曾经生死相依的少女再见面自然难掩激动。
唐萤说起鬼市一事,任春一听,便开心地八卦道:“那杨凤霞是继室生的,说是当年风韵姐姐的生母被恶鬼反噬,未免诅咒殃及子孙后代,便把生母的名字从族谱上抹去,另娶了姚家的姑娘作继室,又将风韵姐姐记在继室名下;不但躲避掉灾祸,还能保留嫡长女的身分。”
任春似乎对杨风韵颇有好感,一口口姐姐叫的:
“只是后来杨凤霞出生,她老觉得风韵姐姐抢了她的位子,便一直和她争,鬼市我可不觉得她是无心,风韵姐姐是我五哥的未婚妻,她老黏着我五哥转,怕不是觉得连婚事都是欠她的。”
唐萤想起杨风韵,她给人的感觉有些像端木宁,眉宇总有几分旁人无法理解的哀伤,原来还有这层缘故。
任春虽然同情杨风韵,但很快就被重逢之喜盖过去。
两人说起离开鬼蛊后的遭遇,唐萤略过魏凌妃和鬼姑一事,只说自己上了菩提塔,便将黑蛟骨拿给任春看:
“这的确是黑蛟骨!只是这佛塔下竟放任他们口中的魔蛟肆虐?”
任春瞪大眼睛,看着那骨爪,上头散发的气息与九转七魂铃极为相似,只是尖锐的指爪凶光乍现,怕不单单只能镇魂那么简单。
“任府的确有养一些器修,但九转七魂铃是谁作的我不确定,這还得问过爹,你当真要拿这东西作法宝?”
唐萤点点头,看了一眼傅莲:“我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
“行!你便来任府住,住个十年半载都没问题!”
没什么是她这个小师父给不起!正好让爹爹好好看她收的徒弟。
唐萤看到任春还是开心的,也不理她那些胡话,径直问:“对了,你怎么是孩童的模样?”
任春喔了一声,便舒展身骨,只见那七八岁的女童顿时抽高,细臂拉长,骨骼喀喀地扩张,身上的衣服却丝毫未破,眨眼间便恢复成一个身段姣好的美艳少女,
唐萤惊讶地发现对方竟已结丹了。
南芦邪修不择手段,一向以修为神速著称,但也同时容易被心魔反噬,任春却是气色饱满,灵波正常,没有半分不对劲之色。
她突然想到什么,提醒唐萤道:
“一会你见我爹可别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