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秋天席卷着雍市,几日内一个城市换了颜色,树叶是秋的金黄,一阵风吹过,就像蝴蝶一样飘落。
这天终于是林既和相十方都有空的日子,那天没有吃上的饭,在今天得以补上。
相十方走出公司,就看到前方的路边,林既倚在车门等待的身影。他今天穿了一身驼色风衣,直筒版型,衬得他更清瘦,他插着口袋,目无焦距的望着路边的风景时,就显得有些冷淡,像凉凉的秋风一样。但当他的视线接触到相十方,整个人就温暖了起来,“十方!”他招了招手,能听出明显的笑意。
相十方走了过去,“等多久了?”
“一会会儿。”林既替相十方拉开副驾驶的门,眨了眨眼说:“请。”
相十方坐了进去。
“最近很忙?你好像憔悴了些。”林既说,他看到相十方眼底淡淡的青色。
相十方嗯了一声,“昨晚没睡。”
“怎么能不睡觉?”林既担忧地皱起眉,不赞同道:“工作和身体比,当然是身体重要,缺少睡眠对健康的影响可大了,比如说脱发……”他瞄了眼相十方的发际线,幸好还很安全。
“这是偶然现象。”相十方觉察到他的视线,扭开了脸,“我不脱发。”
“嗯,你最好看了。”林既笑眯眯道。
“……”相十方向来不为这样的话所动,但由林既说出来,总有种奇妙的舒心。
“要开四十多分钟的车,你可以睡一觉。”林既替他放下椅背,调整到舒服的角度。
相十方不习惯在外人面前睡觉,颇不自在,“我可以坐着……”
“对腰和脊椎不好。”林既还拿出了一块蒸汽眼罩,“用这个,很舒服。”
他帮相十方戴上,薰衣草的味道在鼻尖萦绕,眼罩很快温了起来。
“安心睡吧,我不做什么。”林既捏了捏相十方的耳廓,但看着睡美人一样温顺地躺在身边的相十方,林既还是没忍住,吻了吻他的额头。
“不做什么?”相十方淡淡道。
林既笑着说:“从现在开始。”
车子启动。
现在还没到下班高峰期,一路还算顺畅,只是开出不到十分钟,林既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赵历打来的。
林既接起来的同时,还看了眼相十方,在舒缓的音乐中他好像已经睡着了。
林既压低了声音:“赵历,怎么了?”
“你怎么了?声音跟做贼似的。”赵历一上来就嘴欠。
“是啊,别耽误我做贼。”
“切,说正事,明天我就南下了,下次见面可能就明年了,出来吃个散伙饭?”赵历说。
“今天不行。”林既停下车等红灯,他按了按太阳穴,“我和别人有约了。”
赵历不管不顾,“你这人怎么这样,你哥儿们就和你相隔千山万水了,你就一点依依不舍都不表示一下?什么约?推了推了!”
上次是相十方有事,这次又变成了林既,要吃上这顿饭简直太难了。
林既说:“凡事要有先来后到,你这人,就不能提前几天告诉我吗?咱们那顿还是下次吧。”
赵历那边先是“啧啧啧”,又是痛心疾首地“我算是看透你了,你根本不在乎我”。
林既觉得好笑,“你最近是不是当演员去了?”
赵历又问:“你和谁约了?应酬?”
林既诚实道:“不是应酬,私人约会。”
“哟哟,哪家千金呐?”
林既看着相十方,目光柔和似水,“是相十方。”
赵历那边愣了一会儿,才惊了,“那个高中风云人物?”
“唔。”
“你怎么会和他勾搭上?”
“什么叫勾搭。”绿灯了,林既发动车子,“行了我开车呢,下次我请客,挂了。”
“哎等等等等,最后一问,你们要去哪里?”
林既报了餐厅名字,“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你注意安全,挂了拜。”
到了餐厅,侍者领着他们到林既提前预约的位置,靠窗位,还有屏风隔开,是整个餐厅的最佳区域。
介于相十方不喜欢口味重的食物,所以林既点的菜都是偏清淡的椰汁鸡汤,菠萝芒果饭,炭烤海鲜,蔬果沙拉和一些特色菜。
之后两人相顾无言地坐着,林既微探向前直勾勾看着相十方的脸。
“怎么?”相十方问。
“你睡得还不错吧?黑眼圈好像没了。”林既说。
“还行。”相十方说,事实上他确实睡了个好觉,他的五感敏锐,休息时身边有人,他就无法彻底放松,可在林既的身边,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林既的存在,那种柔柔的,云朵般恰好的存在感,是相十方第一次遇到。所以就算车子轻微起伏,就算林既还低声说话,他依然睡着了。
林既这个人,浑身每个点都与他契合。
菜上得还算快,很快就摆满了一桌,林既正给相十方盛饭,就突然听到一声故作惊奇地:“哟,这不是林既吗?居然在这儿碰上你了。”
林既手被吓得一抖,他诧异看过去,“赵历?!”
相十方下巴微扬,也看着这位不请自来的人。
个头比林既高一些,一头扎手短发,单眼皮,眼睛细长,看上去是个刻薄而精明的人,那插着裤带吊儿郎当的姿态,能看出来他与林既关系匪浅。
“谢了。”赵历挥退了带他过来的侍者,然后一摊手,“superise!”
林既想要扶额,他把饭放在相十方面前,低声说了句失陪,然后起身直接拽着赵历的衣领到屏风的另一面。
相十方没动那碗饭,而是往后一靠,抱着前胸盯着屏风,赵历这个名字,他在车上好像听过。
“你玩儿我呢?”林既瞪着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弄这套,无聊吗?”
“生气啦?”赵历还笑嘻嘻的,“我真的想见你最后一面……”
“少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林既对他没好气。
赵历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还觉得林既生气的模样好玩,伸手去动他,还像高中那样烦人。
“你们俩怎么又走到一起了?”赵历问。
“说来话长,你要吃饭我再给你点一桌……”
“那么麻烦干嘛,一起吃得了呗,想来我和他也有点儿交情呢。”赵历说着,率先走了出去,坐在了林既的旁边,对相十方痞笑道:“好久不见啊相少爷。”
相十方神情淡淡,“我们见过?”
林既只能妥协,也坐了回来,补充道:“赵历也是我们那届的,高二的时候他欺负我,你还帮我出头了。”
赵历摸了摸鼻子,“黑历史就别提了。”
听了林既的话,相十方没有回想起但还是发生了什么,而是冷不丁一双湿漉漉的,脆弱而美丽的眼睛一闪而过。
他看向林既,正好对上了他的眼,那双眼睛的形象更清晰了,就是林既的眼睛。
“赵历他明天就离开雍市了,他也在这儿一起吃,你介意吗?”林既忐忑地问相十方。
“不介意。”相十方说。
林既松了口气,他有些无奈道:“我们在外面单独吃一次饭,可真不容易。”
他贴近了相十方,声音轻了些,“下次,来我家吧?”
相十方往后靠,又隔开了距离,“再说。”
赵历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细长的眼中精光一闪。
林既意识到他是在意又第三人在场,眼神暗了暗,恢复了常态,“动筷吧。”
三人吃了起来,赵历还要了一抽啤酒,热情地给相十方倒了一杯,“你不记得我了,我对你可印象深刻,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和你一起喝酒,干一杯!”
相十方和他轻轻一碰,仰头喝下。
他的下颌到颈项的线条,流畅完美得无懈可击,赵历都忍不住说:“相机一架,都直接可以拍啤酒广告了。”
林既说:“怎么不和我喝?”
“你什么酒量我还不清楚?一喝醉就跟小姑娘似的。”赵历抬手调戏地勾了勾林既的下巴。
相十方的目光沉了沉,林既在赵历面前醉过,那是否也像那天那样对赵历?
他只要一想,就浑身不舒服。
“就一次。”林既拍开赵历的手。
赵历又对着相十方,“话说你和林既什么时候走那么近的?好像高中之后你就查无此人了吧?”
“今年回国的时候遇到的。”相十方说。
“那也隔了好多年了吧?我和林既高中后也联系着,是吧?”赵历说。
相十方皱起了眉,他感觉赵历在故意膈应他。
赵历又倒酒,一边吃喝一边说:“我还记得那谁,一女的,也是高一的同学,因为林既没帮她要你的联系方式,在空间上内涵林既呢,哈哈我当时好像还点了个赞,抱歉,哈哈哈哈。”
“真欠揍。”林既摇头道。
“你们俩当时关系挺好的吧?”赵历说。
相十方看向林既,他记得林既说他们之前交流不多。
林既给炭烤海鲜开壳,说:“还行吧。”
“我可还记得你们俩把我堵在学校里,要揍我。”赵历哼哼道。
“少胡说。”林既横他一眼,“明明是你想欺负我。”
他把剥好的虾放进相十方的盘子里,说起了当年的经过,旨在告诉他赵历那时候多过分。
相十方却问:“他当时对你不好,你为什么还和他交往下去?”
赵历答道:“这事儿得从那一天说起……哪天我也不记得,林既他突然找上门来,我还以为他寻仇来的,结果是问我要什么唱片,那唱片叫什么来着?淋雨?下雨协奏曲?”
相十方眼睛忽然睁大了,一瞬间他的心脏受到了刺激,猛烈收缩了起来。
他问:“是不是《雨中协奏曲》?”
赵历说:“对!就叫这个,他说是要送给谁,是吧?”
“是啊。”林既微笑着与相十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