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既并没要求宋理原上班需要正式的着装,但出去应酬是另一回事了,他穿得太休闲,会显得不重视。所以在去酒店之前,林既先带宋理原去购置一套西装。
宋理原年轻火气旺,这转凉的夏秋交接之时,让他穿衬衫加外套,能把他憋出一身汗,虽然镜子的一身藏青色条纹西装的男生是蛮挺拔帅气的,可他造型还没凹一会儿,就不自在得扯领带。
“别动,不能弄皱。”林既轻拍下他不安分的手,“行了,很帅气,我们走吧。”
宋理原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林叔,穿成这样我不好发挥。”
“你除了吃,还需要怎么发挥?”林既好笑问。
“我还要帮你喝酒啊。”宋理原说,“穿这么紧,我胳膊都抬不起来。”
要一个十八岁的半大孩子帮自己挡酒,林既简直觉得自己在毒害青少年,他说:“你一小孩哪儿会喝酒?好好吃就行。”
“我酒量可好了林叔。”宋理原说,“上次之所以喝醉,是因为他们把红的白的都混在一起,太上头了,我才不小心醉的。”
“行了你,小心我把这话告诉你爸。”
“你不会说的。”宋理原笑嘻嘻地扑过去搂住林既的肩,“从小你就疼我。”
“松开,沉死了。”林既笑着推开他。
下午六点,林既他们到酒店了,在大堂的待客区就看到了他们今天要一起吃饭的人之一——恒润集团的副总郑汇平。他正在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愉快交流。
林既带着宋理原走过去打招呼:“郑总,您来得真早。”
郑汇平回头看到他,脸上笑容更深,“林总,许久不见!”
“理原,和郑总打招呼。”林既说。
宋理原从小到大最痛恨的就是和不认识的亲戚尬聊,现在的场合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处,他僵硬道:“郑总你好。”
林既适时替他补充:“这位是宋理原,宋总的儿子,这几天在我这里实习。”
“和宋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郑汇平连连点头,“这么年轻,就开始实习了?”
“趁着假期,充实自己。”林既说。
宋理原则在林既身后悄声说:“林叔,他说我像我爸,是不是在骂我?”
林既不着痕迹地捏了下宋理原的大腿,宋理原疼了一下,不作声了。
林既也注意到了郑汇平的交流对象,也是商界里的巨贾,但他的公司是药品方面的,林既只在宴会上见过。
“这位是辉傅药品有限公司的董事杨仁,他也是我二十年前的同事。”郑汇平介绍道。
“杨董事,我是林既,久仰大名。”林既礼貌与他握手。
“我才是对林总久仰大名。”杨仁说,“你这么年轻,就有那么斐然的成就,实在不得不令人敬佩。”
“您太过奖了。”林既谦虚道。
郑汇平说:“今天杨仁也在这儿吃饭,真是够巧的。”
“今天我和我侄子来,和你们的性质可不一样。”杨仁笑道。
“这话说的,我和林总也是合作多年的伙伴了,按年纪,我不好意思占哥的便宜,叫我一声叔也足以吧?”郑汇平说。
林既眨了眨眼,说:“郑叔。”
郑汇平哈哈笑起来,“今晚也只有我们仨了,林既,工商局的那几个科长今天有突发情况来不了,不过签字的材料我已经拿到了,今晚咱就不谈公事,好好吃饭。”
“好啊。”林既说。
杨仁望向了酒店门口,招手道:“在这儿!”
郑汇平说:“你侄子来了?”
“是啊。”杨仁迎了过去,“十方,刚下班呢?”
十方?
林既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接下来他又听到了对方带着天然淡漠的低沉声线:“嗯,久等了。”
是相十方的声音……
林既回过头时,相十方已经走进待客区了,他今天穿得并不正式,一件条纹衬衫,外罩灰色的针织,裤子是黑色的休闲裤,这样简单的搭配好像稍稍消融了他的冷硬,让他的俊美从天边,行走到了人间。
相十方看到林既,不过是视线在他身上停驻的时间比别人多了一秒。
接着又是一连串地打招呼。轮到林既,他还停留在意外相遇的喜悦之中,说话的节奏都错乱了起来,他对相十方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既,很高兴,见到,你。”
相十方与他短暂握了下手,“我认识你。”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再自我介绍了。
林既很快就找回了理智,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太不矜持,面上调整回来,温雅笑道:“是的,我和相总是高中同学。”
“这圈子可真小,有能力的人果然也和同样的人玩在一起。”郑汇平感慨。
林既但笑不语。
他在心里说,你说错了,高中时我和相十方,是货真价实的云泥之别。
所以他才会不记得我啊……
林既把身后的宋理原拉上来,介绍道:“理原,这位是相氏集团的总裁,相十方。相总,这是我的助理,也是宋广峰总裁的儿子,宋理原。”
宋理原打量相十方眼中的探究毫不掩饰,这人长得跟明星似的,年纪轻轻就是一个集团的总裁,怎么看怎么不真实。
林既皱了皱眉,“理原。”
宋理原才想起来说:“相总你好。”
相十方只点了点头,他对杨仁说:“姨夫,可以过去了吗?”
杨仁点头,“行啊。”可他和老朋友正聊得火热,还有点依依不舍,“你们今天就仨人啊?”
郑汇平点头。
“要不,咱们拼一桌得了。”杨仁说,“你们年轻人交流经验,我们两个中年大叔叙旧,多合适。”
“行啊!”郑汇平喜上眉梢。
林既敏锐的注意到,相十方嘴角下塌了一分。
也是,他本来就不喜欢吵闹,和两个……两个半生人同坐一桌吃饭,对他而言肯定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但这个场合,提出建议的是长辈,林既也没有立场拒绝,他只能带着歉意的目光看着相十方,用嘴型说了句“抱歉”。
相十方接收到了,结合他此刻的情绪,林既为何而道歉显而易见。他的抗拒出现的一瞬间,林既就能立刻察觉然后安抚,该说他察颜观色,还是体贴入微?
相十方不喜欢被人一眼看穿,但林既就是有种绕指柔一般的润物细无声,毫无攻击的洞察力,激不起他的警觉,反倒真的抚平了他的不快。
和林既同坐一桌,应该不坏。
于是相十方也点头,“按您说的吧。”
到了包厢,宋理原上厕所去了,杨仁和郑汇平坐下就开始“二十年前”。林既和相十方相邻,相十方神色淡淡,林既心跳渐快。
相十方答应拼桌,林既只当他不想让长辈下不来台,所以想缓和气氛,便说:“最近工作怎么样?”
“忙。”相十方言简意赅。
林既想起上次宴会的竞标,相十方拿下了一个项目,这段时间估计在忙这个。
不得不说,相十方这人相当不会聊天。
虽然他本人也不喜欢聊天。
不过相十方的工作范围是林既的领域之外,于是他换了个方向,“既然杨懂事是你的姨夫的话,那……他的儿子是杨泽义?”林既对这个人也印象深刻。
“嗯,你认识?”相十方看了他一眼。
“他是你表弟,高中也是一个学校的,我见过几次。”林既说。
高中见过几次就能记到现在?相十方生疑,接着他明白了,因为是他的表弟。林既好像对和他相关的人都记得很清楚。
林既很专注我。相十方得出结论。
“杨泽义发展得怎么样?”林既随口一问。
“在国外学习管理。”相十方说:
这时宋理原出来了,他还洗了把脸,袖子湿了一块,领带也乱了。
林既招手叫他过来,无奈地说:“你就不能把外套脱了?”
宋理原一脸不在意。
林既一把扯着他的领带,把他拽到面前,然后替他整理好。
“系松点儿!”宋理原嗷嗷叫。
林既:“别叫唤。”
这一幕被相十方看在眼里。
林既替那人系领带,抚平领子,手指灵活,动作细致,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亲近,不像上下级。
因为这是总裁的儿子?相十方面无表情的想,或者说,林既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很在乎的样子。
相十方垂下了眼帘,敛去了一闪而过的不悦。
几个男人一起吃饭是不可能不喝酒的,两位年长的从当年放弃稳定的国企工作去创业,到现在事业的发展与瓶颈,自然是不可能抛下年轻人自说自话,对他们又是夸赞又是叮嘱,这期间,不免一杯一杯满上。
相十方注意到,林既只喝了两杯,剩下的都被宋理原抢过去。
宋理原说:“林叔……林总他酒量不好,喝一瓶就醉,他的我代喝。”
林既也笑着说:“见笑了,我确实不胜酒力,还请各位手下留情。”
虽这么说,林既之后只喝茶,就算想再喝一杯,还被宋理原挡开了。
“少喝点儿。”林既小声对宋理原说。
“小意思。”宋理原说。
郑汇平有些醉了,豪爽地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了不得,我在酒桌上几十年都喝不过你!”
相十方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流转,他拿过林既的被子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举杯道:“敬你一杯。”
林既接过来正要和他碰杯,宋理原又驾轻就熟地夺过来,敷衍地碰了一下,一口干了。
林既:“……”这杯我想喝!
相十方的目光微沉,之后任林既怎么和他搭话,他的回答都不会超过两个字。
宋理原这么个喝法,不出所料的醉了。
林既要负责送他回家,把他扶到酒店门口累得够呛,两个年长的也喝醉了,勾肩搭背地也能走出来,还剩下相十方还很清醒,但他并没有上来搭把手的意思。
宋理原一身酒气,林既能理解相十方轻微洁癖不愿意接触。
他不知道的是,相十方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
吃力的步伐,两人紧贴的身体,还有林既环在宋理原腰间的手臂。
不知道上次林既扶喝醉的他回家,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某种莫名的烦躁燃烧起来,相十方迈大了步子,在超越林既时,听到了宋理原含糊不清的话语:“……喜不喜欢我?”
林既则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喜欢喜欢。”
相十方眉头紧皱,步伐更快了。
林既的视线下意识跟随他的背影,喊:“相……”
门童先把林既的车开来,相十方则还在等待。
林既把宋理原放进车里后,又出来对相十方说:“你能开车吗?”
相十方瞥他一眼,依然简洁:“司机。”
林既点了点头,又说:“下次,一起出来听音乐会吧,正巧月底海恩要来雍市巡演。”
相十方说:“没空。”
他拒绝得这样直接,林既冷不防被刺痛了一下,无措而失落地看着他,“这、这样啊……那等你有时间的时候……”
林既低下头,他因为刚才的一路搀扶而导致衣服凌乱,与他此时的神情搭配,显得格外的落寞。
相十方抿紧了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不愉快堆积到了顶点,现在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他的语气也带上了不耐的波动,“我会考虑。”
林既欣喜抬头,他的情绪是如此容易**控,又欢喜起来,说:“那我等你的考虑结果。”
相十方嗯了一声,很奇怪,林既雀跃的语气似乎卸了捏住他心里即将炸破的气球口子的力道,气被缓慢的放了出来,他渐渐平和下来。
上车后,相十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起伏。
他可能有些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