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学后,司机来接相十方,他先给乔诺开门,再坐进去。谢照风今天不打球,也厚颜无耻地坐进副驾驶,自来熟地和司机打招呼:“哟,换了新面孔啊,原来的乐叔呢?”
司机板正地回答:“他身体抱恙,暂时由我来代班。”
谢照风一笑,扭头对后座的相十方说:“你们家是不是都按照一个性格来找人的?一个个都跟僵尸似的。”
“废话少说。”相十方淡道。
车子开动了,乔诺的胳膊支在窗沿上,撑着下巴看窗外掠过的风景。车内是优雅的小提琴曲,与外面的喧嚣隔出了静谧的小世界,就连谢照风也被氛围感染,只在刚上车时说了几句,之后也安静下来。
“你们知道林既的事么?”
空气的流速都轻缓的空间里,忽然被这句话打破。
相十方转头有些讶然地看着乔诺。
谢照风也一脸吃惊,“你提他干嘛?”
“提一句怎么了。”乔诺收回了视线,平静地说。
“他怎么了?”相十方接着她的话问道。
谢照风叭叭插嘴:“十方你摸摸头顶,是不是能摸到一片草地?我跟你说,这事儿太严重了,别以为你自己条件好就什么也不用担心,哼哈,陌上公子人如玉,你的头上有点儿绿~”
“谢照风把你的嘴给我缝上!”乔诺狠狠横他一眼。
谢照风做了个缝针的动作,缝上之后嘴又一点点用力张开,最后对乔诺张大嘴嗷一下,欠得不能再欠。
相十方对他的表演无动于衷。
乔诺也深知这人不能理会,一理会就跟狗皮膏药精似的甩都甩不开。
于是她只对着相十方说:“今天课间我见林既被两个女生欺负了,还是以前的同班同学。他那人看着挺老实的,不像会招惹人的样子,所以有点儿好奇,他也不说,你和他关系比较近,会不会知道什么?”
听到同班同学这四个字,相十方已经有了答案,他说:“这件事是否能说,要看他本人的意愿。”
“意思是,你知道?”乔诺说。
相十方不置可否。
“啧啧。”谢照风又煽风点火,“十方你还和别人有秘密啊?乔诺,我是你我可忍不了。”
两人都没搭理他。乔诺只是点头,“明白了,我自己在心里猜吧。”
被无视的谢照风一点儿也不气馁,还在那嘟囔:“十方你媳妇问你别的男人的事你都不在乎?你的肚里是泰坦尼克号吧?”
乔诺用眼尾轻扫过相十方的脸,毫不意外的是一片淡然,她心说,在乎他就不是相十方了。
然而未想相十方却开口:“谢照风,你帮我打听个人。”
“谁啊?”
“叫余巧巧。”
“行啊。”谢照风爽朗应下,下一秒反应过来,转头的脖子都要扭折了,“男的女的?!”
“女的。”相十方淡淡道。
乔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林既回到家,就瘫在沙发上,先用力的抻了几秒身子,接着软了下来,疲惫地舒着气。
“怎么了小既,今天这么累。”路倩然整理着餐桌上的食材。
“遇到了一些事。”林既喃喃道,“有坏事,也有好事。”
“有好事就行,咱们人生就是起起伏伏,有好有坏,以后你出了社会,遭遇得更多呢。”路倩然笑道。
“妈,你这大道理扯得太远了。”林既也笑了。
“快写作业去,咳咳!”路倩然忽然咳嗽了,“我先做饭,咳咳!等会叫你吃。咳咳咳。”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林既坐起身问。
“最近嗓子不太行,偶尔会咳一下。”路倩然倒了杯水喝,“没什么大事。”
“那也得去医院看看。”林既说。
“放心,我心里有数。”路倩然说,“你看这不就没事了吗?写作业吧。”
林既见她脸色无异,也就没当做大事,回房间写作业了。
饭后路倩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了两张券。
“这是楼下张叔叔给的,说是为了感谢我上次替他照顾他妈,这是他负责设计舞台的音乐会的门票。”路倩然把券给林既。
林既一看,居然还不是普通的票,在相十方的影响下,他也会下意识的关注古典音乐圈子,票上的这个人是国际上很有名的英国小提琴演奏者,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拿遍了国际奖项,是当之无愧的音乐神童,相十方对他也颇为欣赏。
“我不懂这些高雅的玩意儿,不过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约会经验。”路倩然对儿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什么?”林既有些呆,“和谁约会?”
“你喜欢的人啊。”路倩然说,“正巧是这个礼拜六,把她约出来,一起去听呀。”
“这、这……”林既的脸涨得通红。
“拿好了,妈妈等你的好消息。”路倩然鼓励地拍拍他的肩,嘴里嘀咕着:“简直和林诚一模一样,真不晓得我是怎么被他勾搭上的。”
林既回到房间,却没心思看书,那两张票像磁石一样总能让他不自觉把视线和注意力放上去。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
当然不是说他要趁这个机会对相十方展开攻势,这简直太不道德。
但在休息日的时候和相十方去听一场音乐会,单纯的享受音乐和相十方在身边的感觉,这一定是一次美好的经历。
约吧,约吧,妈妈都同意你约他出来。
林既被念力驱使着,拿出手机,翻出了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只要发个短信,跟他说你有音乐会的票,他那么钟爱音乐,一定会答应你的。
林既的手指机械地编辑这短信:
你好,我是林既。我这里有两张这周音乐会的门票,首席是海恩.凡尤尔,如果你有空我们一起去听。
简洁明了,让人挑不出错。
可林既的手指在“发送”上停留,迟迟按不下去。
他还是过不了自己的坎。就算谁也瞧不出猫腻,他也说服不了自己约相十方出来的心思百分之百的单纯。
相十方有女朋友了。
林既使劲掐了自己一把。
他一边疼着,一边把短信内容都删除了,把手机扣下。
经过一晚上的辗转,林既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理由——答谢礼!
上次请相十方去食堂吃饭一直是林既的心结,他总找不到补救的机会,这次机会来了,他可以把票送给相十方。
这样想着,林既心里的压力就小了许多。
次日。
“这个,给你。”在教室里,林既把票放在相十方的桌上。
相十方拿起来看了一眼,再抬头看他,“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你帮了我很多,正巧我得了一张音乐会门票,还是海恩·凡尤尔的,我想你会感兴趣,就当谢礼了。”林既流畅的说了出来,没人知道他从早上来学校之前就在脑海里排练了无数次。
“这票我有了。”相十方淡淡道。
“啊?”林既懵了。
“我的小提琴老师给了我一张。”相十方说。
林既表情空白了,他怎么就想不到,相十方怎么会拿不到票?
看着林既呆滞的模样,相十方莫名觉得还挺有趣,带着一丝笑意道:“不过我的票位置不好,我收下了,谢谢。”
一瞬间又峰回路转,林既表情跟不上,还是呆呆的,“不用谢……”
但总之,票送出去了,林既回到座位上,从书包里拿出另一张票。
他没告诉相十方自己也会去,不知道下周六相十方在礼堂看到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到底没能抵挡住诱惑,迈过去了。
可我什么也不会做,也什么都做不到,只是想在他身边,看他沉浸在所喜欢的事物中的样子,这样就非常满足了。
下午二班有节体育课,这节课要用来测仰卧起坐、跳远和短跑,是算进期末成绩的,这次不测就得到期末考之后再来,没人愿意绕这么大个圈,所以这次课请假的人几乎没有。
但也只是几乎。
乔诺的小腹从早上开始就阵阵的疼,到下午开始全面爆发,她也不想在体育课请假,但这次生理痛强烈得没办法运动,就算硬上也只会不及格。
“下次可是考完文化课才能测,你想清楚了?”体育老师问。
乔诺点头。
“行吧,那你到田径场边上坐着。”
然而就算坐下,她也没觉得有多好受。她的身子不弱,平常来大姨妈也只是略感不适,从没想今天那么疼,疼得她两眼发黑,头都抬不起来。
她得吃止痛药,不然要昏了。
谁能给她一片药,或者一杯热水,她就……十方,相十方,你快来救我啊……
乔诺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脆弱,像个没出息的布偶娃娃。
“乔诺?你怎么了?”
乔诺抬起头,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校服,带着眼镜,中规中矩的高中生。
没有丝毫亮眼的地方,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但他却发现了她。
“林……既……”乔诺艰难地说。
“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林既蹲在她面前,关切地问。
乔诺疼得说不出话。
“肚子疼是吗?”林既瞥到一个人影,他朝那人挥手,“相十方!这里!乔……”他还想起相十方不愿在学校暴露和乔诺的关系,便急转直下,“有人需要帮助!”
相十方听到他的声音,又看到坐着的人似乎是乔诺,他走了过来,垂眼看着乔诺,“怎么了?”
乔诺本应该在这个时候和相十方撒娇的,可莫名其妙地,她开不出这个口。
她从来都要强,她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卸下一些包袱撒娇,却做不到真正的示弱。
而且她现在的模样,林既远远看过来都知道她不舒服,可相十方依然高高在上的,不愿吝啬一点儿温柔。
大概是处于生理期,乔诺的情感格外敏感,她倔强道:“没什么。”
相十方皱了皱眉,“抬头让我看看。”
“说了没什么!”乔诺烦躁道。
于是相十方也抿紧了唇,沉默了。
林既夹在中间,都不知道该向着哪边。他以为是乔诺害羞不愿将生理期宣诸于口,便竖起手挡在嘴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生理痛了?”
乔诺看了他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林既明了,仰头对相十方说:“要不你先送她去医务室?”
“不要!”乔诺竟先反对,“我没事。”
林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相十方说:“你到底在闹什么?”
“你别管我,上你的课去。”乔诺闷声说。
怎么能不管?林既干着急。
谁料相十方突然说:“林既,你送她去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