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年初下了微雪,细细软软的,飘落在人的脸上立即融化,只留下冰凉从肌肤渗下去。
下雪的时候相十方在外面,他刚从小提琴老师那儿回来,在路上便得到了一场新雪。
相十方驻足抬头,一粒雪就停在他的鼻尖,像是一枚上帝的亲吻。
接着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家里的保姆何阿姨。
“何阿姨,怎么了?”相十方接听起来。
那边不过两句话的功夫,相十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说:“我知道了,还是按照以前的做法,别让她上楼。”
挂了电话后,相十方抹了把鼻尖,神情也如同雪染了冰冷一般。
相十方的家在高档别墅小区里,即使是在冬天,院子里也点缀着耐寒的花朵,家里的园丁总能把这里布置得像小园林一样。
相十方穿过前院,走进家门。
家是简洁精巧的北欧风格,正对门口是一个设计古朴华丽的壁炉,壁炉前是一张小几和两张高大的欧式实木椅子,而在其中一张上,有一位少女蜷缩着,宽大的椅子足以放下她的双腿,脚趾相互踩着,自带一股娇憨的稚气。温暖的壁炉让她昏昏欲睡。
怎么看,都是一副令人忍不住软心的画面。
可相十方提着琴箱的手却倏的收紧,家里棉花般充盈的温暖也依然暖不化他冰冷的目光。
何阿姨连忙走到他的身边,接过他的琴箱,再替他脱下大衣,嘴里低声说:“来了有二十分钟了,我们说什么都不听。”
相十方径直走向少女,壁炉里的火烧起了哔啵声,少女像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朦胧中看见了站在身前的人。
修长的身姿,俊美的容颜,以及那双足以冻结火焰的眼睛。
“下来。”
少女懒散的打着呵欠,坐直了,她抱着双腿歪着头仰望相十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相十方不跟她废话,直接出手抓住她的胳膊往前一带,她本就刚醒来,有点儿迷糊,再被这样一下,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被拉了下来,摔在地上。
幸好地上铺了柔软的羊毛毯,并不是很疼。但被当众摔在地上的丢脸比疼痛更让她无法接受!
“相十方你有病啊!”少女的娇憨不见,狠狠瞪向相十方的目光堪称阴毒。
相十方不多看她一眼,而是对何阿姨说:“等会儿保洁来了,叫他们把这张椅子洗一遍。”
“好。”何阿姨说。
“相十方你什么意思?”少女愤怒地站起来,但她的个头只到相十方的肩膀,再怎么凶都气势不足,“这椅子镶金了还是嵌钻了?我凭什么不能坐?”
“凭我不让。”相十方轻描淡写道,越是清淡的语气,就越体现出他没把她放在眼里。
“看好她,等会儿保洁来了她还是不走,就把她锁进房间里。”相十方吩咐完后,便往楼梯走。
少女哪里忍得下这样的委屈,她冲着相十方的背影喊:“你少高高在上!爸爸说了,这也是我家!我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相十方似乎是嗤笑了一下,就像她轻信“莫扎特的亲笔手稿只卖两块五”一样无奈摇头。
少女更是怒火中烧,“相十方,你给我站住!”
相十方充耳不闻,他得赶快去洗手间洗手消毒。
但几步之后,相十方听到身后传来哐的一声,紧接着是瓷器落地的破碎。
何阿姨慌忙道:“程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相十方转过头,只见小几被扔了出去,砸中了旁的瓷瓶。
罪魁祸首带着扭曲的快意扬起下巴,傲慢道:“怎么样?”
“疯子。”相十方目光并无波动,他冷静地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串简单的号码。
少女皱着眉头,“你要打给谁?和爸爸告状,你以为他会……”
“我在报警。”相十方平静道。
少女愣住,高傲被冻结,她虽然厌恶这个人,但也了解他的为人,开玩笑这种事是从来不屑对她做的。
“你、你神经啊!”少女气急败坏,“警察不会管的!放下手机!”
相十方转过身面向她,斜靠着楼梯扶手,欣赏她的神情,说:“你好,一般民事。这里是景鑫别墅区1107号……”
“相十方你不准说!”少女疯了一般冲过去要抢夺手机。
相十方嫌恶地沉下脸。
“今天过的什么节,家里这么热闹?”
声音是门口传来的,声线略微低沉,裹挟着细雪。
少女听到后浑身一僵,生生顿住,一瞬间她的尖锐全卷了刃,不敢造次了。
相十方看过去,眉梢微扬,声音里都带上了一分惊喜,“妈妈,你回来了。”
进来的人是一位高挑纤瘦的女人,她穿着藏黑色的呢子大衣,黑色丝袜包裹的小腿修长纤细,黑发在后脑盘成一个髻,整个人工整而一丝不苟,因为过瘦,她的颌骨十分清晰,但她的骨相很美,反而显得凌厉而难以靠近。
“我说是谁敢闹我家。”相丘月边走边解开大衣,动作忪懒,目光淡漠,“原来是姣心来了,怎么?程平奕放心你一个人过来?”
程姣心的双手背到身后,神情闪烁,声音嗫嚅:“相……相阿姨好。”
相十方径直走向相丘月,眉梢带着淡淡的笑意,“你今天回来,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行程有变,提前回来了。”面对儿子,相丘月也柔和了下来,“你何阿姨告诉我前几天你发低烧了,好了吗?”
“好了。”相十方说。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一点儿了?”相丘月抬手摸了摸相十方的脸。
“应该吧。”
趁着他们母子俩忙着其乐融融的重逢,程姣心悄悄往最近的房间挪,不用他们锁,她自己进去。
“姣心,你要去哪儿呢?”相丘月眼睛没往程姣心那看,却准确逮住了她的动向。
程姣心僵笑着说:“我回房间休息。”
“我允许了吗?”相丘月淡淡道,相十方和她果然是一对亲母子,连说话的口吻都如出一辙。
面对相十方程姣心敢怼,但相丘月却不是她能得罪的,程姣心只好低头服软,她长得秀丽,不说话时很有欺骗性。
相丘月并不为所动,她牵着相十方到沙发前坐下,左腿抬起自然搭在右腿上,这样随意懒散的动作,她做出来却能有种可以轻松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在我家,就得听我的规矩。”相丘月说。
程姣心细声细气说:“相阿姨,是爸爸让我先来这里……”
“是吗?可我刚刚在外头听,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相丘月说,她看向相十方,“对么,十方?”
相十方说:“家里的监控全录下来了。”
“我不听监控,让她自己说。”相丘月好整以暇地看着程姣心,“刚才你说的话,全重复一遍。”
程姣心背在身后的手绞得泛白,她柔弱委屈道:“相阿姨,刚才我冲动了,因为刚睡醒,有点儿犯起床气,我不是故意的……”
“我让你重复。”相丘月耐心地说,“这不难吧?”
程姣心哪里敢答,只是红着眼眶,小声啜泣。
“随她妈了。”相丘月还和相十方说了一句。
程姣心哽咽着对相十方说:“十方哥,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没礼貌。”
相十方视若无睹,从茶几上拿起一颗橘子慢慢剥。
“姣心。”相丘月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程姣心咬着唇,眼泪直流说:“爸爸很快就来接我了。”
相十方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他正要开口,门口又传来动静。
“十方!十方你在家吗?”这高昂的嗓门,是谢照风没错了。
“朋友来了?”相丘月说,“何姐,去开个门。”
“哎。”何阿姨答应后便走去开门。
来人正是谢照风,身边还跟着乔诺。
“相阿姨您回来啦?”谢照风开朗地打招呼,又看见另一人,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这不是咱们心绞痛还是程姣心小姐么?大冬天的在自家呆不住,跑这儿来干什么?”
乔诺只是叫了声阿姨好,但落在程姣心身上的目光也很有力道。
“你们上楼玩儿去吧。”相丘月说,“何姐去拿点点心做点果盘,给他们送上去。”
“可她……”相十方有些不愿意。
“没事儿,我是什么人你不了解么?”相丘月拍了拍他的大腿,“你在我还不好发挥呢。年轻人就要和年轻人呆一块儿。”
相十方很听她的话,便起身带着两人上楼了。
一进房间,谢照风就迫不及待的八卦:“发生什么了刚才?我还是第一次见心绞痛女士那副怂样儿!”
相十方用几句话简洁说了一遍。
“白莲花就得相阿姨那样的人治,真过瘾。”乔诺说。
“这样的人最好少出现在我妈面前。”相十方蹙眉道。
“不过心绞痛也真大胆呐,相阿姨在她都敢过来。”谢照风咂舌道。
“本来她得过这个月才回来的。”相十方说,“别说那女的了。你们怎么过来了?”
“喂!”乔诺不开心地出声。
“不是要商量年初一去澜市的事儿吗?”谢照风说,“咱们上礼拜不都说过了么。”
“我最近要上课,比较忙。”相十方坐下来,捏了捏太阳穴说。
“没事儿吧你?”乔诺落座在他身边问。
相十方摇头。
“你看下这个,我找了好几个攻略。”乔诺拿出手机给相十方看,“那儿有个古镇,听说里边的民宿环境都特别好,我们可以在那儿住几天……”
“我可能去不了了。”相十方平淡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乔诺洋溢着憧憬欢乐的表情立即绷住了,“去不了是什么意思?”
“我妈回来了,我要和她在家过年。”相十方说。
“可我们之前就说好的,你答应了啊!”乔诺失望而愤懑喊道。
“别吵架别吵架!”谢照风立刻打圆场,“有话好商量嘛。”
“我答应是基于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相十方不太喜欢别人在耳旁喊叫,眉心聚拢了些许。
“那你去和相阿姨说,她肯定同意的!”乔诺说。
“我不同意。”相十方说,“她出差两个多月回来几天,我为什么非要在这几天出去玩儿?”
“因为你先答应我了!”乔诺说。
“冷静下来!冷静冷静!”谢照风努力和着。
“我挺冷静的。”相十方看向谢照风,“要不你们俩去吧,也差不多。”
乔诺惊愕地瞪大眼睛,“什么叫也差不多?相十方,你是我男朋友吗?!”
谢照风无辜躺枪,一个脑袋十个大,他深知自己多说无用,反而还错,只能无力望天。
最终这场纷争的结局是,乔诺怒而离场。
谢照风下结论:“相十方同志,如果你没有这张脸,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滴。”
相十方表示:“你怎么还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