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伺候银霜月的奴婢面冷心更冷, 银霜月试图在她身上下功夫但是她态度恭敬温和, 却对她关于银冬的问话三缄其口, 银霜月又尝试吓唬也没用, 实在是无任何办法了。
银霜月闹腾了一个月左右, 尝试了各种办法都出不去之后, 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她院子里面的人全都是随身携带,王家院子里面的人, 没有一个近银霜月的身, 不知道是被她身边的人交代了还是被王家老爷交代了, 躲着银霜月都像是躲瘟神似的,恨不能看到影子就溜,实在溜不了的,就五体投地问什么都筛糠说话。
银霜月从来没被这么严密地看守过, 她索性就不试图再出去了,而是留在府中, 开始要求各种各样的美食华服,哪怕她的脸被易容易得不堪入目,但她自己也不照镜子, 穿得花红柳绿的, 闪瞎的也不是自己的眼睛。
初秋已至, 她现在的心绪如院子中还未曾黄透,就翩然落下的树叶,心中越是焦灼, 面上越是冷静。
她消停了没几天之后,突然间嚷嚷着要出嫁,要让王家老爷给她安排亲事,还说自己的婚事,必然要自己出去相看,当然未婚女子不能与陌生男子见面,她只是远远相看,不上近前。
这要求把王家老爷生生愁得瘦了一圈,他这“女儿”就是索命的阎王,上头说了,只要在一月内不让她与外人接触,两月内不让她从王家逃脱便可,剩下一应要求全部应允。
王老爷掰着胖乎乎的指头算,一个月没有让这位祖宗接触到外面的人了,那么接下来,只要不让她跑了,她的要求必须答应。
他家财无数,是千丘县第一财主,放出话去之后,连王家二小姐长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请人送上公子八字甚至直接带着公子和各种重礼登门的络绎不绝。
王家大女儿出嫁,王家老爷直接把亲家一把拉成了千丘县第二财主,这二女儿就算从小病到大,根本没人见过,也引得千丘县适龄公子趋之若鹜,毕竟只要做了王家女婿,只需要张嘴接着丈人手指缝流出的油水,就足以富贵一生了。
银霜月真的被允许出府相看婚配对象的时候,整个人都很震惊,不过她还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竟然如此抢手,每次约见都在一处酒楼,她则是被安排着在隔壁,通过一扇镂空雕花的格栏,看着她的“婚配对象”。
对方应当也是知道她存在的,一个个简直如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吹箫的弹琴的吟诗作对耍大刀的,甚至还有当场脱了上衣秀身材的,王老爷筛选人还是有一手的,这些公子们都是千丘县适龄人中最优秀的,银霜月看的有点眼花,身边伺候的婢女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立在银霜月的身后,仿佛这些天死活拦着不让她见到一个外人的人不是她们。
银霜月心思几转,拉过平日里最严谨,将她易容得一日比一日丑的那个婢女,指着一个壮汉问,“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壮汉正在耍大刀,嘿嘿哈哈,只要给他换个背景,妥妥的菜市场砍人的屠夫样子。
婢女被按到雕花隔扇上,迫不得已看了一眼,接着便道,“花拳绣腿,身量很高但下盘不稳,腰长腿短,年轻力壮的时候还好些,待上了年纪,于房事上必然力不从心,又……”
银霜月本来也只是随便问问,她在寻找机会,她连着出来了几天了,必须要设法找人将皇城中的事情问得清楚。
其实若是从前,银霜月最是恨嫁,且喜欢这样身量魁梧男子气概足的男人,可是银冬给她找的驸马,一个赛着一个小,一个赛着一个的纤瘦,没一个符合审美,但那时候她被天煞孤星的命格死死困着,心想着只要有个就行,身量小,纤瘦,只要成婚了再养就是了。
可惜一个两个地接连获罪,她的克夫声名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她开始考虑着只借个种生个孩子的时候,银冬却突然发疯,对她痴缠。
到现在时过境迁,经历了太多的事情,银霜月发现她的眼光都已经被扭曲了,从前看着会喜欢的那种类型,毫无感觉不说,却无论看到个什么样的,都会忍不住比较。
没有冬儿生得精致,没有冬儿身高腿长,没有冬儿眼神柔软,没有冬儿笑起来好看,没有冬儿……
可冬儿什么时候,变成她择选男人的标准?
银霜月悚然回神,听到那婢女还在滔滔不绝地分析者隔壁那个男子的短处,将他说得简直一文不值。
银霜月突然道,“是不是只有你家公子才是这天下最好的人?”
那婢女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是银霜月每一次问她关于银冬的消息,她都会做的表情。
那边这个出去,没一会又就来一个,这一次是个风花雪月款的,上来就是情诗一首,银霜月听着心烦,突然起身,“罢了,找什么夫婿。”
她径自朝着楼下走,两个婢女在她身后对视一眼,快速跟上,银霜月上车之后,直接同车夫道,“去最近的花楼,要找大的,那种女客都接的。”
她心中已有猜测,但是并未表露半分。
只靠在车壁上,顶着那样一张脸,说道,“找什么夫婿,费时又费力,他们都只为了银钱而已,难保成婚后薄待我,不若直接找那收取银钱服侍人的公子们,嫁妆钱足够我从现在开始嫖到八十岁还嫖年轻力壮的。”
银霜月侧头看她身边刚才批判那个壮汉的婢女,问她,“你说,是也不是?”
这婢女是真的没想到银霜月竟然如此出格,下意识抓住银霜月的手,说道,“不可!”
银霜月眼睛一眯,靠着车壁笑了起来,“不可?有何不可?我待会不光要找公子,还要一次多找上几个,什么类型的都尝试一下,才好知道哪种最合适。”
婢女嘴唇又抿成了一条直线,她身为婢女,说出“不可”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失言,可她身受帝王死命,万万不能看着这位真的流连花楼。
否则护卫在她身边这些人,绝无可能有一人活。
银霜月眼见着面前这婢女脸上一直如死水一般的脸上出现裂痕,哼了一声,在她的腰上摸了摸,拽下了钱袋子,在手中掂量了几下,靠着车壁说道,“这些也不知道够我叫上几个好哥哥……”
“小姐,不可啊……”身边另一个婢女,也忍不住,开口说道,甚至还试图上前抢银霜月手里的钱袋。
银霜月一直温和的态度陡然间变了,声色俱厉,“你敢!你们公子怎么交代你们的,是不是要拼死保护我,顺从我,现在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敢阻拦我?!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动手了?!”
正准备动手把她敲晕的婢女垂在身侧的手一哆嗦。
银霜月将一切细微都看在眼里,说完之后,车子正好停下,面前就是这千丘县最大的花楼,彩绸从二楼一直飘到一楼,白天还不是人多的时候,但是也可见楼上雅间有琴音和笑声传出来。
银霜月不再看面前这两个婢女,径直朝着花楼里面走,在王府的时候她被那么多人给拦着,接触不到任何人,她没有办法,但是只要到了外面,只要给了她一点机会,浑水摸鱼是她拿手好戏,今晚就算她身边看不见的地方全都是暗卫,她一样能够借着这鱼龙混杂的场所脱身。
她已经确认她身边之人,都是银冬刻意交代过,她就说,那个小孽障,都下狠心把她名声毁成这般,耽误她这许多年,怎么可能就突然间想通放手,让她天高海阔,真的自由嫁人?
长公主回朝,他又一意孤行放她走,现在定是步履维艰走在刀剑上,这才要人将她看护起来,但按照他那无论如何打也改不过来的阴险性子,若是他真的一朝不慎满盘皆输,这些保护她的人,即刻就会把刀剑对向她。
他死也会拉着她一起下地狱,那才是银冬那个孽障会做的事。
银霜月想到这里,一甩袍袖迈门槛,知道又被算计,本该是恼怒,她却不自觉地嘴角翘起。
她自己养的个什么东西她最是清楚,一时片刻被迷惑了,却没可能迷惑多时,这样也好,便是银冬不如此,难道她又真的能扔下他在刀上舞,甚至葬身其中还自顾自富贵安乐地活着么。
她焦躁多日的心绪,倒是因为今日的确信变得明朗平静,现在她唯一要做的,就是逼身边这些人为她所用,她要回皇城。
刀山火海,她与银冬一道闯过无数次,她不会冒然给他带去麻烦,但她会在必要的时候,帮着他铲除那些不肯安分的人。
银霜月提裙进入内间,迎面酒香伴着脂粉的幽香扑鼻。
千辛万苦地将银冬推上那个位子,现如今谁想要拉他下来,她便砍谁的手,谁要敢撼动他的位置,她便要那人万劫不复,真的长公主又如何,还不知谁才是谁的噩梦。
反正到如今她双手血腥无数,黄泉之下早已清算不清了。
银霜月不介意真的做一回索命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 银霜月:我养的娃子是个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