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萧常瑞让钦天监挑些大吉的日子出来, 给萧华予成婚用,钦天监捡出了三个日子,一个在今年的七月里, 眼下都已经四月, 紧赶慢赶也赶不上了, 便撇了去。
另两个在明年, 一个三月份,一个要到十二月。萧常瑞招尚宫来替萧华予理了理嫁妆类的, 便将婚期敲定在明年三月。
不冷不热的时节,冰雪方才融化,天地一片生机盎然。宫里便开始忙碌起来了,好在前头也嫁出过几个公主,不算是手忙脚乱。
只是脑子里都绷紧了一根弦儿, 毕竟长公主不同于往常出嫁的公主,一来占嫡出, 二来又是陛下亲姊,马虎不得,万事万物务必用尽最好的。
太皇太后尚且未薨的时候,便将自己的私库与先皇后的私库合并在一起, 取了其中一大半留作萧华予的嫁妆, 一小半留给了萧常瑞。即便是不算先皇后的,单是太皇太后经营一辈子的珍宝就极为丰厚富,说是可敌国也不为过。
萧常瑞想也不想,将自己的那份也添进去给他亲姊做了嫁妆, 又亲自在颂城城中里划了块儿宅子, 修缮长公主府。
虽是早早说了要同卫和晏去黎州,但公主府不能不建, 一是显示地位尊崇,二是昭告所有人,即便长公主去了黎州,她的地位也是不可动摇的,颂城依旧给她留了片地方,随时都可回来。
女儿家出嫁的嫁衣与凤辇都是自小开始做的,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除却内务府按照嫡庶尽应有的工序,剩下的就看公主外祖或是母妃是否得力,能够进行贴补了。
有钱嫁的就比同身份的风光些,没钱就稍稍寒酸些,只要礼数规矩上不欠缺不僭越,也没人追究,最多背后议论几句。
萧华予外祖父母早已不在,只有个舅舅,早前做御史大夫,后来因皇后与先太子蒙冤而死,庆帝有意补偿,便迁去吏部做了尚书,只是胆子实在不行,白白担着皇帝舅父的名头,却像个鹌鹑一样不敢露头,萧常瑞与周相斗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他不说站在萧常瑞这头,反倒连连称病。
萧常瑞常常与萧华予嘲讽这个舅父,只要他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如今大局已定,那舅舅实在平庸无能,萧常瑞干脆就撤换了他下去,只给了个太师的虚衔以示荣宠。
听闻萧华予要出嫁,难得的从自己的乌龟壳里探出了头,萧华予与萧常瑞的舅母卞氏带着女儿递了拜帖请求进宫拜见。
萧华予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这对舅父舅母了,只是听说当初母后方薨的时候,舅父在朝堂上虽然哭的不省人事,鼻涕一把泪一把,却只敢喊几句为皇后讨回公道,旁的半分都不敢做了,生怕惹祸上身。
她思索半刻,还是将人放进了宫。
卞氏牵着十二岁的女儿,低着头规行矩步的走在甬路上,有些缩手缩脚的意味,倒是与夫君杨太师的行事作风相像。这颂城满是权贵,一个砖头下来能砸死三个二品官,太师这个名头实在不怎么够看,何况当今也不待见他们这一家子,就愈发行事畏缩,再怕招惹厌弃。
只是他们没想过,越是行事畏缩,萧常瑞就越是瞧不上他们,越是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舅父,反倒不如放开了手脚,坦坦荡荡的。毕竟怎么说他们也是先皇后的母族,就是碍于情面,萧常瑞也不会让他们受什么委屈的,若是他们挨了欺负,那就相当于萧常瑞的脸被打的啪啪作响。
打狗还要看主人,杨太师一家的主人就是萧常瑞。满朝文武多少都要给杨太师些面子,只是杨太师全然不知,还是整日惶恐忐忑,一日怕得罪这个,明日又怕得罪那个。
卞氏攥着手里的帕子,眼皮突突直跳,替女儿杨雪漪整了整脖子上的璎珞,谨小慎微道
“漪儿,一会儿莫要乱说话,殿下问话,小心答着就是,不问你,你就不要说话。还有,不要乱说话,惹了殿下不快。若是那儿还有旁的小姐在,你千万不要与她们争抢。”
杨雪漪有些不耐烦的躲开她的手,应付道“知道了!知道了!每次都说,你烦不烦啊?我又不是你和父亲,老鼠一样的胆子,整日里怕这个怕那个的!”
她自诩身份比谁都不差,当今陛下是她的亲表弟,长公主是她的亲表姐,她就是比郡主之流都半分不差,凭什么要谨言慎行像犯了错一样?她偏不!一会儿指不定得了殿下青眼,给家里长脸,看爹娘以后还敢小瞧她。
卞氏一听,就有些急了,忙得趁着周围无人,狠狠的拍了她的肩甲,她一个踉跄,只听卞氏骂道“你又不听话是不是!你再这样就回家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杨雪漪踉跄半步方才站稳,后背有些隐隐作痛,忍着怒气狠狠的点了头“我知道了!都听你的还不行!”她这对爹娘,就是窝里横的,整日里对她横眉冷眼动辄打骂,对外人就孙子一样伏小做低,让外人嘲笑尽了他们太师府。
等她一会儿攀上长公主,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笑话他们家!这般想着,杨雪漪又有些心酸,她这样都是为了家里着想罢了,怎么爹娘一点儿都不理解她的苦心?
卞氏听她保证,方才松了一口气,又好言好语了“你记得就好,咱们家和谁都比不过,你千万不要得罪人。”
杨雪漪眼里酸酸的,狠狠抹了一把“走罢!你不走我走了!”
前头引路的宫人虽离得有些远,也未曾回头,却因在宫里浸淫,有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自然对后头母女俩的官司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有些讥讽,这女儿母亲都是小家子气,当真丢人现眼。
一个自怨自艾,谁都不敢得罪,一个又因父母受尽嘲讽急于摆脱现状却蠢笨。一家子蠢货!
内侍也只敢暗地里这样想想,明面上却是不敢说的,隔墙有耳,若是这话传去了陛下耳朵里,他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杨太师一家好欺负,可他们背后的陛下可是个阎罗王。
卞氏战战兢兢的带着杨雪漪给萧华予请安,萧华予对她的态度算不上热络,这更让卞氏觉得忐忑了。
杨雪漪还是第一次入宫,见着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连地上铺着的羊绒毯子都是她未曾见过的,那些摆件一个个虽看着灰突突的不打眼,可她眼睛毒着呢,自然隐约能猜出不是凡品。
这一路下来,从漆粉描金的宫墙,到仪容得体,衣着光鲜训练有素的宫人,再到萧华予殿内的布置,已经让她合不上嘴了,好不容易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还有忐忑,学着家里嬷嬷教的,屈身给萧华予恭敬的福了一礼。
只是她不甘心于母亲那样的木讷。
底下人奉了茶在下座,萧华予只当那表妹与她母亲一般,中规中矩的行礼,却只见她福身道
“给长公主表姐请安,雪漪祝表姐青春永驻,安享太平!”
卞氏吓得腿一软,就要站不住了,忙的扯了杨雪漪的衣裳要跪下给萧华予请罪,怎么敢和殿下乱说话呢?还表姐表妹的叫着
“殿下赎罪,漪儿年纪小不懂事,胡言乱语,还请殿下饶恕她童言无忌!”
“无妨,本就是沾亲带故的姐妹,这么叫也不出错,反倒是舅母拘谨了些。”萧华予对这个舅母说不上太过厌恶,自然也不会刻意给她没脸,遂给了她个台阶下。
杨雪漪闻言,又叫了声表姐。
萧华予挑了挑眉,看见杨雪漪眼底隐隐有些激动忐忑和羞窘,却强忍着说出这番话来奉承她,引起她的注意,有些好笑,当即摆手招她上前来“叫雪漪是吗?真是个秀气的姑娘,上前来给本宫瞧瞧。”
杨雪漪微微有些委屈,毕竟她总是被人夸赞美丽秀雅的,如今殿下却只说她秀气,又偷偷瞄了萧华予一眼,方才有些死心。
嘉汝一笑,那杨姑娘也算是个美人儿,在殿下面前可不就黯然失色的只算作秀气了?
杨雪漪暗暗给了卞氏一个得意的眼神,一脸娇羞的上前,卞氏却惊恐不已。
萧华予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了半刻,杨雪漪有些紧张,手心微微沁出些薄汗,只觉得握着她的那只手又滑又软,像是水做的一样。
又偷偷打量了萧华予,方才离得微微远了些,只觉得惊艳,如今离得近了,更觉得像是画里出来的,皮肤白皙细腻丝毫没有瑕疵,墨发乌鬓,红唇雪肤,不可方物,她的呼吸都不敢太过重了,生怕惊扰了这样的人儿。
杨雪漪同时又有些酸溜溜的,分明都是表姐妹,怎么偏她长得这样出众,果真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和旁人就是不一样。
萧华予半晌方才冷不丁的来了一句“眉眼间倒是有几分母后的影子。”
杨雪漪这才回魂,顿了顿扬起笑意“都说外甥肖舅,侄女肖姑,雪漪自然是与皇后姑姑有些相似模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阔能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