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臣多年潜伏在周相府邸,就是为了收集证据,等待的就是有一天能为江氏全族沉冤昭雪, 还望陛下能为臣做主, 还臣一个公道, 也为江氏枉死的无辜之人还一个公道。”
江遂言掷地有声的话响彻在金銮殿上, 他这么多年终于将自己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连心脏都跟着呼吸开始震颤。
周相半阖着眸子, 像是浑不在意,对这种结果早已在预料之中一般。倒是教人看不透,只是微微拱手与上首的萧常瑞道“臣……任凭陛下做主!”
“一个两个的都要朕做主,朕总不能有失偏颇。江爱卿,将你的证据呈递上来!”这一句江爱卿, 让众人彻底明了,皇帝的心根本就是偏的, 周相这次在劫难逃。往日里陛下可是从来不叫江遂言爱卿的,最多一句江卿。
“臣敢在朝堂上状告当朝丞相,自然是有了十足的证据,还请陛下过目。”江遂言将自己所书的血书与证据递交上去, 又道“臣自知光有物证不足为证, 所以人证在等在殿外了。还请陛下让他们上殿来为臣证明。”
萧常瑞淡淡一挑眉,冲焦裕德扬了扬下巴,焦裕德会意,扬声尖着嗓子道“宣!”
萧常瑞低头看着那厚厚一摞的证据, 眼底踊跃出欣喜, 他就知道江遂言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竟是能在周相的严防死守之下弄到这样详细的证据。
只见两个身着黑色粗衣麻布的人被带了上来, 他们年纪约莫已经花甲,两鬓斑白,弯腰驼背,眼底浑浊,刚一上殿,便直直的扑在地上,发丝蓬乱的哭了起来“陛下,草民为小主子佐证!”
“将当年事情细细讲来!”
那两个人便你一言我一句的痛哭流涕的将当年的事情拼凑出来。
“当初江氏是赣泊的第一大族,人才风流,却广积善缘,友穆乡里,饥荒之年慷慨解囊救了不少穷苦人家,赣泊的人都对江氏感激涕零。”
“我们当初正是闹饥荒流落到赣泊的,江氏家主怜我们贫弱,又上有老下有小,便收留我们在江家做奴仆,好在小人们也有一把子力气,做活也麻利,也算能报答江家主的一番好意。”
说着其中一人开始以头抢地,另一人也跟着扣头“可是小人狼心狗肺不是人啊!收了周相的贿赂,给江家的水井里下了蒙汗药,当天夜里,整个江家都昏睡过去,周相便又让自家的兵丁装扮成山贼烧杀抢掠。”
听到此处,不少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江氏可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那要是杀尽了人,血都能染红了赣泊江。实在是太狠了!
“你们又是如何得知此事是周相吩咐的?”萧常瑞皱眉打断他们。
“当年周相正中了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赣泊周氏几十年里只出了他一个能耐的人,上上下下自然就将周相都挂在嘴边儿,更说是新科状元郎出的主意,小人们这才知道。”
“这些年没有人怀疑江氏的灭门惨案与周氏有关也是有原由的,江氏素来友穆乡里,自然时常与周氏打交道,两家处的宛若亲兄弟,江家主的嫡长子与周相年纪相仿,当初引为知己,更是拜过把子的兄弟!”
说完,朝上一阵寂静,接着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讨论,江家主的嫡长子江引毓是个厉害人物,只是无意官场,当初也中过状元,后却辞官回了赣泊,为人热情真诚。
“臣正是江家主嫡长孙。江引毓是臣的生身父亲。”江遂言谈及此处,隐隐有了些哽咽,眼眶泛红,即便他的父亲已经死去这么多年,却依旧时常能听见关于父亲的事迹,像是在提醒他要报仇一样。
“周相可有什么要说的?”
周相苦笑一声,只拱了拱手“臣无话可说,认证物质俱在,臣如何说都是狡辩,当年之事是臣做下的,这些年,臣无时无刻都在后悔,愧疚的夜夜难眠。
当初与江兄指腹为婚,若两人各生一男一女,便结为姻亲,臣后悔做下如此人畜不如之事,这才将遂言接到身边悉心教养。”
“你后悔有什么用!他已经死了!他临死都拿你当做兄弟!”江遂言突然眼睛瞪圆凸出,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揪着周相的衣领疯狂摇晃他质问他,似是要将这些年的怨恨都宣泄出来。
江引毓死的时候,江遂言才两岁,自然是不记得这么清楚,但是江氏幸存下来的下人却一清二楚,都是他们讲述给江遂言听的。
周相站着一动不动,不忍的闭上眼睛,任由江遂言发泄情绪,终究是亏欠了的。
一众人上来将歇斯底里的江遂言与周相分开。
“陛下会给你公道的,江大人,快松松手,松松手……”这才算是控制住了江遂言。
“那今日便这样,周相总归是朝中重臣,不好轻率草决,先押入宗人府调查,江爱卿放心,朕会还江家一个公道!”萧常瑞安抚他道。
只是却见江遂言又撩了袍子咚的一声跪下,目露凶光,有些阴鸷“臣还有事要奏!”不等萧常瑞开口,便又自顾自道“周相通敌叛国,与大周皇室有所勾结,还望陛下明查,整肃我南齐朝纲!”
周相一惊,他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只跪下叫屈“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与大周勾结,臣怎能做出如此卖国求荣之事还望陛下明鉴!说臣与大周勾结,这帽子实在太大,臣扣不起!”
这远远比周相屠杀江氏一族的消息来得劲爆,通敌叛国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周相已经位极人臣,怎么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莫不是江遂言他为了置周相于死地胡沁的
但是诬陷良臣也是大罪,江遂言不会不顾死活。
“通敌叛国此事非同小可,还望陛下能慎重斟酌。”淮城公上前一步,捋着短须沉稳开口,即便他与周相不对付,但是此事不能妄下定论,周相是南齐的文官之首,他的举动也事关国体。
萧常瑞微微点头,示意赞同“鲁国公何在你既身兼金吾卫左上将军一职,便带人前去周相府邸搜查,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卫和晏上前一步,抱拳领命“臣遵旨!”
“周相可有意见?你就是有意见也容不得你反驳!”萧常瑞眼神阴鸷的直视着周相。
周相穆然想起那书中记录的事件,呼吸一滞,自知在劫难逃,便敛了声,不肯再说话,分明都已经设好圈套了,辩解又显得毫无意义了。他将头缓缓垂下。
卫和晏路过江遂言身边的时候,江遂言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有些会意,微不可见的点头便去了。
既然被状告通敌叛国,自然没有宗人府那样舒适的地方了,他被安排去了皇宫内的地牢,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单关在京兆尹那处的牢房实在不牢靠。
萧华予回宫后,杨嬷嬷并崔嬷嬷特意熬了柚子水给她扫晦气,萧华予虽不认得这两个嬷嬷,却看得出她们眼底满满的善意和关切。
约莫是萧常瑞太过吓人,昨日淳儿教他一番恐吓病竟是全好了,只是瘦了一大圈儿,原本就小小的一只,现在更显得小,像是只有四五岁样子。
她抹着眼泪扑进萧华予怀里,让萧华予惊了一跳,赶忙搂在怀里“这是我女儿?相公怎么没告诉我!快给我瞧瞧!”
原本哭得一心一意的杨嬷嬷与崔嬷嬷还有淳儿都停了哭,淳儿被她吓得直打嗝,瞪圆了眼睛惊恐的看她。
“小祖宗呦,您可不敢胡说,您哪有驸马?别提小郡主了,还没影儿呢,可不敢瞎说!”杨嬷嬷轻轻拍了自己的嘴巴,赶忙提醒她。
“我没有驸马?那卫和晏怎么说他是我相公?他不会骗我!”萧华予微微鼓起腮帮子,有些愠怒,显然是不信。
嘉汝刚才端了茶水进来,闻言脸上腾起怒意,我呸!好生不要脸的鲁国公,婚期还未定,这就趁着殿下失忆占上便宜了!当即砰的一声狠狠放了茶水在桌子上,又愤愤的出去了。
殿下不愿意听她说鲁国公的坏话,她说不起,总是躲得起的吧!
杨嬷嬷听萧华予的话心里有些不安,男人哪有一个不是好色的?这样一个美人单独相处十几天,柳下惠怕是都不能坐怀不乱,况且殿下又当真以为她与卫和晏是夫妻。
只是这话却不好问出口,若是原本的殿下问问也就罢了,她晓得自己是对她好,但是如今的殿下对自己和崔嬷嬷存着防备,满心信赖的只有卫和晏一人,就连太医施针治病都要卫和晏守在跟前儿才肯。
她趁着萧华予与淳儿玩耍的当儿,招手叫了崔嬷嬷“崔姐姐,往届的秀女都是你带着的,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等会儿你借机瞧瞧,殿下可还是……”
崔嬷嬷谨慎的点头“我省得了,我也正担心这事儿呢,生怕两人在外头没个把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