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常瑞旁的本事没有, 趁你病要你命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狠辣又果决,一丁点儿的气都不给周相喘。
借着那些姐夫的手好一番运作, 换掉了周相手下好些人, 尤其是兵部与户部。一个管着兵马调派, 一个管着户籍粮仓。
向来文官乱国, 武将篡国。又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兵权与粮食都是顶顶重要的。听说萧常瑞这样折腾下来, 周相原本好了一半的病又有了复返的痕迹。
萧常瑞遣了半个太医院的太医过去,嘱咐务必治好了,治不好提头来见,毕竟不能让周相死的这样容易这一想法他与江遂言不谋而合。
又传了话去要周相好好养病,朝堂上没他在也挺安生的, 意思就是您老一边儿凉快去吧。
周相原本没什么想法也被这小崽子的居心不良给气着了,这是膈应谁呢?小兔崽子!他骂了句, 就又顺势倒回床上,他留在此处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多久?”他对着空气问了句,片刻寂静后,又自言自语道了句“哦, 还有一个月啊……”
夜里, 周淳音与他来送药。姑娘生的十分好看,白净细嫩的面皮,身姿纤浓有度,唇红齿白, 眼睛水灵灵的, 两颊有一对梨涡,只是自周相病后, 这梨涡也就少露出了。
她一件鹅黄色的抹胸襦裙,外搭着件披帛,头上一只珍珠步摇,行走间轻微晃动,摇曳生姿。
“阿淳,你穿的少了些。”周相甫一见她,便开口道。
分明不想对这孩子投入过多的感情,省的往后舍不得,可阿淳这丫头实在让人疼。
“都三月了呢,外头梨花都开了,爹爹竟是还觉得冷。”周淳音浅浅的笑着调侃他,顺势坐在榻边,将药细心的吹了吹递在他手里。
“梨花开了啊……”周相似是感叹,将药饮了,又用清水漱口,周淳音替他擦拭了嘴角的水渍。
又见他眉宇间有些倦意,原本要与他说的话也就咽了回去,只嘱咐他要好生休息,便要带了碗出去。
周相见她背影,终究还是不忍,眉间轻动,唤了她一声“阿淳!”
周淳音回头看他,目光里透出些疑惑。
周相嗫嚅片刻,终还是不顾耳畔的警告,开口与她殷切道“若真有那样一日,你也要好好活着。江遂言……他非良配……”
周淳音只浑不在意的笑道“生死有命,一切皆是有定数的,这还是爹爹教我的。”
“罢了……”周相疲惫的挥手教她去了,口中念念有词“生死有命,生死有命啊……”
李徐氏养了十几只老母鸡,这接连几日都炖给萧华予与卫和晏补身子了,还是清一水儿的清炖鸡汤,最多放上刚采的鲜蘑。
她厨艺不差,只是一连喝鸡汤喝个十天半个月,任谁都受不了。萧华予倒是因此白胖了许多。
李徐氏今日又宰了只鸡,她看得出来,那卫相公是真正疼他媳妇儿的,便问也不问的将鸡腿先夹给了萧华予,殷切道“卫家娘子,快吃了吧!”
萧华予转手就将鸡腿夹进了卫和晏的碗里,一副贤淑模样“相公近几日与李伯父上山打柴辛苦了,你多吃些补补!”
李虎抿了一口烧酒,甩开筷子道“卫公子可厉害呢,我与他打柴都是分开的,他再回来时那柴竟比我高了那么一摞!”他伸手笔画着。
卫和晏对着那个鸡腿实难下咽,却又顶不住萧华予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夹起来。李徐氏一见,索性大方的将另一只鸡腿又夹给了萧华予“两个呢,你们两个一人一个,别客气!”
萧华予脸上的表情险些绷不住,卫和晏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萧华予暗暗瞪他一眼,拧了他腰上的肉,只是硬邦邦的,实在不好拧,她手疼。
被抢了鸡腿的李长生愤愤不平,他娘给那个貌美的小娘子还说得过去,给那个什么卫公子算什么?当即扔了筷子愤愤而去。
李徐氏讪讪一笑“这孩子教我们惯坏了。”
萧华予忽然间福至灵心,将两个鸡腿都夹进了李长生碗里,眼睛亮晶晶殷切道“我与相公吃了这么多日,也实在委屈了李公子,我们少吃一个也无妨,可莫要让你们母子生了间隙。”
卫和晏见她的动作一愣,眼底放起光,他不用吃鸡腿了!
李徐氏也是个疼孩子的,若不是为了卫和晏给的那个金簪当了给李长生娶媳妇,这么会不管不顾李长生,只犹豫一瞬,便端了那装了两个鸡腿的碗去敲了李长生的房门。
“我的儿,你可不能不吃饭。”她放了碗,拍了拍李长生的肩,关切道。
李长生扭头不去看她,只翻弄着手里的蝈蝈笼子。
“这是人家小娘子善解人意,怕咱们母子再有了隔阂才让出来都给你的,你好生的,别闹脾气了。”
“那小娘子夹进来我碗里的?”李长生三角眼一眯,阴阳怪气问道。
“可不是!”李徐氏点头。
李长生眼睛一转,有了些窃喜浮上心头。
他娘总说不要让他肖想那个小娘子,毕竟长得像天仙儿一样的人物,又出手阔绰。看生活习惯也十分讲究金贵。
他倒是不以为然,若当真出身不凡,怎么这些日子也不见有人找上门来?八成是个哪家的婢子偷了主家的银钱和侍卫私奔的!那卫公子就是私奔的侍卫!
何况什么都不记得了,痴痴傻傻的,又嫁过人,他不嫌弃她不是完璧之身就已经是她烧高香了。
跟着他总好过颠沛流离不是。只是他面皮子长得不如那什么卫公子好看罢了,他想着摸了摸自己黑黄的脸,小声嘀咕了句“也不知那男人怎么长的,跟个胡姬一样妖气。”
他早年在颂城的酒楼见过来此沽酒的胡姬,就是这样长相,五官偏向深邃妖冶。
第二日天方才蒙蒙亮的时候,卫和晏微微抽了抽手,萧华予就跟着醒了,她睡意朦胧的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相公……”声音娇娇软软的,像是只小猫。
卫和晏替她拢了拢被,轻轻照她额上烙上一吻“乖,多睡一会儿。”这些日子,平安性子愈发粘人使娇了,他真就做了将近半个月了柳下惠。
“明天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萧华予一听,睡意瞬间全无,揪了他的衣角“我知道你有事瞒我,但是你去哪都别丢下我,我现在就认得你一个人了。”
卫和晏看她的模样,心里都跟着疼了,小公主从初一见的时候就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什么都不怕,浑身带着刺,何曾有这样脆弱又惶恐的时候呢?
他俯身抱住她在怀里,萧华予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回抱住他的腰。卫和晏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低沉“你放心,我永远都守着你,明天带你回家,回家了,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萧华予信任的点了点头。
“乖,一会儿我走了,你再拴上门睡一会儿。”他像是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背,又替她拢了拢粘在唇边的发丝。
“不了,我睡不着,你早点回来。”她裹着被子看他。
“拴好门。”卫和晏想起那个对她虎视眈眈心怀不轨的李长生,又殷殷叮嘱了一遍。
萧华予乖巧的点头应下,披了衣服坐在简陋的铜镜前梳着墨黑的秀发,她的头发长至臀部,常年打理的十分精细,发尾也未有分叉的地方。
往日里都是嘉汝替她束发,她骤然这一失忆,也不能学会了盘发,能将头发梳顺开就已经算是不易。
此刻正拿了木梳笨拙的通发。卫和晏上前去接了她手里的木梳,轻轻的给她顺着头发,萧华予便只仰着头享受去了。
卫和晏力道正好,酥酥麻麻的顺在头皮上,让她眼睛忍不住眯起眼睛。
晨曦透过简陋的窗泼洒进房内,照出了一片金光,带着晨间的清新,又照着一对璧人,格外相配。
萧华予发丝凉凉滑滑的,握在手里像是丝绸一样,稍有不慎就从手里滑了出去。卫和晏从未给女子梳过发,也不会梳发髻,只能用了素色的丝带简单的给她绑了头发,看着还算工整。
人好看,怎么打扮都是好看的,虽没有华服美饰装点来得雍容富贵,却多了几分清新自然,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清丽之美。
“你早些回来!”萧华予不放心,又说了一遍。
卫和晏不厌其烦的细心又应了下。这几日都是如此,平安总是要再三嘱咐他早些回来,得了他一遍又一遍的回应才肯罢休,可见心里是十分不安,生怕他抛了她走的。
虽然这处偏僻,却也不是一户邻居都没有,远远的隔了半里的地方住了一户人家,他家妇人正好生产,便叫了李徐氏去帮忙接生。
她犹豫片刻,又想着李长生不在家,不知浪到哪儿去了,这才放心萧华予的处境,只嘱咐她好生锁了门,便走了。
毕竟这荒郊野地也没什么可觊觎的,自然就没什么贼人,对萧华予来说,李长生就是她最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