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妃骤然就笑起来, 原本极为悲伤沉默的人像是疯了一般“陛下,你知道吗?我现在后悔了,我后悔了。”
萧常瑞冷眼看着她, 不作回答, 若是她真正成功了, 恐怕就不是这么说了, 许是只会在夜深人静时候,间或悼念死去的自己, 却又庆幸自己的选择。
可是时间久了呢,恐怕她还是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依旧去像这般后悔。这种人,实在可怜不得。
“那你有什么想说的?朕知道,教你说出周相是不大可能, 你想想平日里与你接洽的是何人就可。”萧常瑞一双漆黑的眸子直视她。
陈太妃晃着身子,神色恍惚, 口中喃喃“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
她眼底一亮,发了疯的撞去,头直直就撞在栏杆上,当的一声头破血流, 血顺着额头蜿蜒下来。整个人神态可怖, 白色的眼珠翻出。
那栏杆外站着的正是萧常瑞,他被陈太妃的举止吓了一跳,却依旧控制自己不做出惊慌之态,只是脸色有些发白, 抿唇看着她, 声音哑了“你半分都不肯说吗?”
陈太妃额上的血有的流到了嘴角,她也顾不上, 只是咬着牙道“我半分都不能说,既然陛下知道背后指使之人是谁,何必问我。剪除羽翼莫过斩草除根。”
说罢,她呼吸便变得急促起来,脸上由白转红,再转青,她感到生命逐渐在流逝,可惜那栏杆不够坚硬也不够粗,她一下子撞不死,还要苟延残喘一阵子,这段时间的痛苦许是老天给的惩罚。
萧常瑞闻言,原本绷着的脸骤然绽开一丝阴森的笑意,瞳孔幽深漆黑,恨不得将人吸进去,让陈太妃忍不住心头一紧,只听得他幽幽。道
“太妃莫不是以为朕会顾念手足之情不对常应与融阳下手?朕又不是皇阿姐,她心软。”
陈太妃身子跟着抖起来,连呼吸都不顺畅,嘶哑着大喊“你敢!长公主不会让你这般的!”
“年纪小,生病多常见啊,朕听说,当年那场天花,要了宫里四个孩子命,陈太妃觉得呢?”萧常瑞笑意更深,分明声音稚嫩又极为和煦,陈太妃却又遍体生寒。
陈太妃厉声叫喊起来,叫声像是深夜啼哭的女鬼,刺的耳膜疼“你不能!不能这样!”
萧常瑞满不在乎,依旧笑意深深“那趁着还有时间,太妃是说还是不说。”
“萧常瑞,你真狠!我说,我说,你别碰他们!”陈太妃目眦欲裂,伴着脸颊流淌蜿蜒的血迹,格外的渗人。
她似是大限将至,脸又逐渐转白,气息开始微弱“是周相的养子江遂言,一切都是他吩咐的,他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原本的刺杀是周相安排的,投毒却是江遂言让的,想来他是得了周相的吩咐。
我……我求你放过常应与融阳,他们两个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萧常瑞点头,继而平淡吩咐“给太妃个痛快,人世苦多,早登极乐才是正道。”
地牢那处是皇室的私牢,卫和晏不方便去,只是又等在承乾殿,不多时,便见萧常瑞踏着一身的雨色回来。
他眉头紧锁,看着是事情极为难办。
他将陈太妃的话原原本本与卫和晏说完,两个人又都陷入了沉思。江遂言是周相的养子,在所有眼里,他与周相都是一体的。
要动了江遂言,自然不可避免要碰到周相头上,可江遂言也并无实权,动他实在不值得,若是不动,却又对不起萧常瑞受的伤。
雨渐渐停了,只是外头还依旧阴沉着,焦裕德带着人将承乾殿的灯都点起来。多少驱散了整日下雨带来的寒意,有了些橙黄的暖光。
二人想得太出神,竟是忘记了时间,焦裕德点灯来才让二人回神,卫和晏起身与他告辞“陛下早些休息,此事不是一日便可计较成的。改日再想也来得及。”
萧常瑞眉头紧锁,叫了焦裕德来“替朕将鲁国公送出去。”
卫和晏客气的回拒“不过短短的路,值不当焦裕德再跟着跑一趟,他留下便可,臣也走不丢。”
萧常瑞不再勉强。
原本卫和晏的确是要回慎思堂,只是走到半路,途径御花园时候,却生生转了步伐,摸了摸胸口,里头装着的是萧华予给他的那只帕子,烫的他心口滚烫火热。
昭宁宫依旧安静,除却六尚,少有人来,宫人也都是轻手轻脚的,萧华予不喜欢闹腾,伺候的人也少。
杨升正领着内侍在昭宁宫各处点灯,昭宁宫也逐渐变成暖意融融的光色。
他屈眼瞧见卫和晏远远的来了,便迎上去挂上一副笑脸逢迎“鲁国公稀客啊,这天都快黑了,不知前来有何贵干。”
卫和晏听不出杨升话里的抗拒。杨升想着,毕竟长公主是个女子,大半夜的外臣造访,对她名声多少都不好,何况长公主身子今日不舒坦,怎么分得出精力再应付鲁国公,便婉转的拒绝。
“前来自是有要紧的事。”卫和晏不觉,只是依旧沉声道,只是心跳的快起来。还帕子,也算是要紧的事吧,至少对他是的。
杨升有些为难,他总不能直说不让他进去不是,卫和晏是重臣权臣,不说他个太监不敢拦他,只说长公主与陛下都要敬他三分。
便只得叫身边的小太监去通传“同殿下禀报,就说鲁国公求见。”
吩咐完了,便又是一副笑脸,迎着卫和晏去了殿里“鲁国公等等,看长公主的意思,毕竟殿下今日身子不适,也不知现在有没有精力。”
卫和晏心里一紧,掀起了波浪,只是面上不显,小公主怎么了?可是近日雨多着凉了?
他麻利的起身,不等杨升将话说完便开口“既然殿下身子不适,那我还是改日再来。”又不放心的问“可请了太医?太医怎么说?何日能好?”
杨升狐疑的看他,卫和晏见他眼神,也自觉不妥,摸摸了鼻梁,讪讪道“不过是顺口一问……”
“那奴才送鲁国公出去。”不管怎样,他不再要见殿下就好,殿下今日身子见人实在不方便。
只是话音刚落,便听见通传,殿下来了,卫和晏心里隐约有些期待,还有些担忧。
萧华予身上穿的厚实,夏日里竟然还披了一层薄披风,手里捧着汤婆子,面色苍白,不胜羸弱的模样让人生怜,卫和晏心也是一抽。
“本宫听说国公有要事相商,那你们都出去好了。”萧华予轻咳一声,似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殿下今日身体抱恙,还是多休息来的好,臣改日再来。近来天凉,多添衣物,多喝些热水,早早睡才好……”
卫和晏原本是要离去的,只是一见她总是有话叮嘱,便开始絮絮叨叨没完。
萧华予掩唇咳了声,示意他别说太多。她也不晓得二人分明清清白白的,也不知道刻意想要在旁人面前隐瞒什么。可总觉得心虚。
杨升带好了门,一干人守在门外。
卫和晏扫了一眼,便会意,扭头过去,有些涩然。
两人对面落座,萧华予动作显得小心翼翼,卫和晏眼巴巴的看着。
他犹犹豫豫从怀里掏出素色的帕子,有些舍不得的递过去。他犹豫了许久,是留下做个念想,还是还给她,多见她一面。
最后还是决定还给她,毕竟那片从她发上留下的树叶便足够他珍藏一辈子,他会永久放在靠近心口的地方,或许随着他的战死消泯,或跟着他寿终正寝进棺材。
萧华予脸上升上一片红色,冲淡了原本的苍白,恨不得变成尘埃躲进地缝里,他从……从胸口拿出来的,她看着那片帕子,手指缩缩进进半晌,还是又捧上了汤婆子,头微微埋下,露出一片白腻的颈子。
卫和晏跟着脸上也红起来“还……还你……”
又见萧华予依旧低着头不收,又急忙解释,生怕她不信“臣洗过了,认认真真的洗过了。”
萧华予捏了帕子在手里,像是这帕子在他怀里过,便都沾了他身上的气息和滚烫的体温,握着十分烫手。
她尴尬咳了几声,脸上红晕更甚,卫和晏心跟着吊起来,下意识捏了杯子,浓黑的剑眉一皱关切道“是得了风寒咳得这么厉害?”
萧华予哪里能与他说这种事,都是闺房私事,只是不在意的敷衍含糊“原本就有的,不碍事。”
卫和晏见她不实说,也只得不再追问,他学会了在她面前知进退。原本黎州军营里,军令如山,不管底下人有何隐瞒的,都要一五一十相告。他总是不能逼迫她再惹了厌烦的。
“只要太医说不重我就放心了。”卫和晏将眉间思绪敛起,想着回头去太医院打探打探吧。
“鲁国公这算是怀柔吗?”萧华予突然问起来,打的卫和晏猝不及防。
“什么?”
“本宫说,鲁国公是要将本宫与陛下都一一感化放松警惕吗?然后再……”萧华予情绪突然剧烈波动起来,来的没有缘由,恨不得拍桌而起,脸崩得紧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有的来姨妈时候的女生情绪波动剧烈且敏感,开心和生气来得十分不讲理,大概我家花美丽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