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想要留下这个孩子,所以她才求到自己这儿。万籁俱寂的夜里,萧华予让身上的伤口折腾的睡不着,心里也像是压了块儿沉甸甸的石头一样喘不动气。
她不单单在想德妃这事儿,也是在想萧容月,在想那鲁国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德妃的孩子,去留皆是凭皇祖母一句话,在旁人看来,她是最能左右皇祖母的人。其实他们不晓得,最能左右皇祖母的,还是萧家的江山。
皇祖母年纪大了,不比从前,逐渐变得草木皆兵,凡是一点儿能动摇萧氏江山的风吹草动,她都恨不得除之后快。周相是压在皇祖母心头拔不去的刺,见他一日比一日坐大,却因父皇昏庸而无可奈何。
德妃在还是丽妃的时候就对她和常瑞多加关照,做人总要讲些良心,她不能坐视不理,生生剥夺了德妃做母亲的权利,况且她素来不信什么遗腹子生而带衰的话。
至于萧容月,她现在一想起来除了气愤之外,更多的还是心寒。她萧华予扪心自问,没有丝毫对不起萧容月的地方,反倒是因为萧容月为老幺而处处偏袒照顾,结果换来这么个狼心狗肺。
她身上的伤口牵动又疼的嘶了一声,继而叹口气。萧容月当时是为了活命推她下马车,她能理解却不能原谅。单萧容月知道惜命,对旁人的命就能贱如草芥吗?天底下哪有这样说理的。要是她能原谅萧容月,真是叫人瞧不起。
她从不因自己嫡出身份而轻贱旁的姐妹,素来友善恭穆,但不是尊泥菩萨,任凭谁都能捏上一捏。她就是死在刺客刀下,也不甘心死在姐妹的背叛下。
那鲁国公,最是让她想不通,十分的头疼。她幼年见过鲁国公,他当时与皇兄养在一起,依稀记听皇兄夸他武功十分厉害,将来能做个保家卫国的英雄人物。
她撞在那剑柄上时也在想,何人的武功能这样厉害,将剑柄都插进乱石横生的泥土里,可见皇兄当年看他天赋是十分准的。又想他二话不说救了自己,也觉得是个十分侠义的英雄人物。
三皇姐说他难得还生了副好面皮,她就愈发好奇。只是不知他今日是怎么惹了皇祖母,让皇祖母大发雷霆。
萧华予这头没睡着,寿禧宫内也是灯火通明,卫太后披着衣裳,摆弄手里的银镯子。她花了的眼睛微微眯起,在灯光下去瞧那镯子上的小铃铛,伸手摇了摇,听它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笑的像个孩子。
那镯子还是萧星辰留下的,多少年了,还保存的同新的一样。
崔嬷嬷将灯芯挑了挑,怕太后伤了眼 火焰又升腾的高了些,四处也亮了几分,她柔声劝道“太后娘娘,时候不早了,该歇了。”
“哀家能睁一刻眼就多睁一刻眼,多一分都是平白从阎王老爷那里赚来的。”卫太后笑起来脸上都像生了花,她像是看淡了一般。
崔嬷嬷想劝她别说这丧气的话,却又不止该怎么开口,太医昨日方说了,太后身子已是强弩之末,能撑多久单看老天爷造化了。她此刻安慰也是无用。
“哀家想着,若是早早去了,能瞧见星辰与温泽也是好的,只是怕星辰怪哀家,毕竟哀家不是个好母亲。和晏这次回来,看着让人十分放心,父亲眼光毒辣,没挑错人,是个人才。哀家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平安……”卫太后提起萧华予,不复方才的欢快,眼底积了泪水。
“哀家总是觉得欠了她的,为了萧氏江山,为了常瑞,哀家生生将平安掰成预计好的模样,让她担起后宫杂事,常瑞的教养。她小时候娇气的很,胆子也小,心地善良,活脱脱一个宝贝金疙瘩,合该是被人娇惯的。
结果哀家教她的什么?她不是杀伐果决的那块儿料,她心太软,哀家强逼她的,逼她挑起大梁。哀家现在庆幸又后悔,庆幸的是,哀家与皇帝去后,有人已经能将常瑞养成一个好皇帝,有人能稳住南齐后宫,悔的是实在对不起平安。她现在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一天操不完的心,多让人心疼。
哀家现在就怕那个傻丫头和她那些皇姐一般,又拿自己婚姻大事做筹码。”
崔嬷嬷让卫太后说的也十分伤情,忍不住抹了眼泪。萧华予是她看着长起来的,自小的变化她一清二楚,本该不是这副模样的,若是常殷太子在多好。
忽的又听卫太后唤她,她急忙应了。
卫太后牵着她的手,眼眶泛红“崔嬷嬷,哀家若是走了,你千万替哀家看好平安,莫要让她做傻事,搭了一辈子进去。儿女婚姻,多大的事儿啊。”崔嬷嬷郑重应下,发誓必定不负所托。
“你过几日再传和晏进宫一趟,我还有些话没嘱咐完。”卫太后又吩咐了一句,方才准备压灯歇下。
崔嬷嬷替她掖好帐子,点了安神香,见那青白色的细烟缓缓从三足青铜莲纹香炉中袅娜而上,这方才轻手轻脚的离去。
寝殿内满是安神香舒心的香气,卫太后身子埋在白日熏好的暖软锦被中,脑袋里的那根弦儿缓缓放松,逐渐陷入沉睡。
她在梦里见着了星辰,那个她对不起的小女儿,还是如几十年前死的时候一样,小小软软,粉粉糯糯的一丁点儿小人儿,藕节一样白胖的手上挂着一对银镯子,一动铃铛就叮当作响。
星辰十分爱笑,一双黑曜石一般都眼里像是有星子一般,又带着孩童的澄澈干净,她说话还不利索,只能零星蹦出几个模糊的字眼。
周齐央被周相禁足了,顺便罚跪在祠堂里与列祖列宗忏悔儿孙不肖,周相就想了,正常一个有脑子的人怎么会做出去威胁恐吓敌人女儿的事儿。周淳音嘟囔了一句“列祖列宗都是忠臣,父亲才是那个最不肖的人吧”
周相瞪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宝贝疙瘩一样的女儿,她舍不得骂。虽然知这女儿从来看不惯他的行为,也不与他一条心,但已故发妻就留下这一条血脉,他也是打不得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