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萧华予浑身上下都被打湿,厚重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不知是因冷雨还是亲情淡薄。
她的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湿濡的发丝贴在脸颊上,雨水顺着小巧苍白的下巴汇成一条雨注,眼睛被雨打的睁不开,天已经要黑了,远处的闪电劈开血腥的空气。
萧华予看着越来越近的刺客,还有奋力抵抗的侍卫,扬起了唇角,生死关头心境竟然意外平复下来。
她试着起身,脚方才崴了,动一下就钻心的疼,不要提逃跑,此时此刻,她已顾不上是不是碰了骨头,若能活下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摸索着从头上拔下一根长簪,紧紧握住。母后、皇兄,保佑平安活下去,常瑞还需要她,她不能就这么早死了。
萧华予脸上滚落的,现在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瞬的滚烫又瞬间被混杂冷却,激的她身子像筛子一样不受控制抖起来。
那驾车的侍卫已经倒在地上,三个黑衣人缓缓逼近,萧华予握着簪子一瘸一拐的后退,山路一侧便是陡坡,陡坡上乱石横生,嶙峋突兀,她木然思索着,从这里滚下去生还的几率有多大。
萧容月揪着马车的帘子,发丝散乱的瞪大眼睛捂着嘴,瑟瑟发抖的看着着一幕。她在这一刻意识到,皇姐真的会死。
她该怎么办,她就是嫉妒,就是一念之间啊,她不是故意的,不是,不知道那一刻手怎么不受控制了。
皇姐对不起,她也想活下去啊!
萧容月趁着黑衣人都冲着萧华予的时候,软着腿脚跌跌撞撞下了马车,与其说是跳下来,不若说是滚下来的,好在浩大的雨声掩盖了她的狼狈。
衣袂勾在马车突出的碎木上,她颤抖着酸软的手撕了几下才将那片衣角扯下,留了片樱粉色的碎布,跌跌撞撞的爬着欲要离去。
她一面捂着嘴生怕不受控制叫喊出来引起那些刺客的注意,一面抹着脸上的雨水腿脚酸软。
那些刺客一看便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手脚利索,没有废话。
领头的刺客转了转手里的刀,看着萧华予,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真是可惜了,好好的美人儿,世上挑着灯笼都难找出第二个了,就要丧命于此了。
萧华予的确生的好相貌,即便被浇成落汤鸡也无损美貌,反倒是平添了些羸弱之美,更引人疼惜。只是关键时候,谁还在意这些。
手起刀落,拿钱要紧,任凭你美得像天仙儿,也比不过白花花的银子。
萧华予仗着身量小,行动灵活,侥幸划了刺客两下,却不顶什么作用,最多就是让他们起了逗弄的心思,多周旋几圈罢了。
不过动了几下筋骨,萧华予就已经气喘吁吁,她咬紧牙关,已经预备跳下去,万一,万一能活下去呢。
人吗,生死关头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公主的脸面又不能续命,她活着不全是因为自己,更多还是为了常瑞。
那刺客抬刀就挥手要直接砍了萧华予,刀锋带起的丝丝破空声入耳,萧华予知道已经拖不动了,纵身就滚下了山坡。
她双手抱住了头缩成一团,以求伤害最小,她在上头的时候看了一眼,那起伏嶙峋的尖锐碎石,天大的运气才戳不死人。
这是真正生死有命,她若还能活下去,那就是老天的安排。
暴雨本就冲刷的石头更加裸露,这一倒下去就疼的像是戳了肺管子,她疼到咬的下唇出血都不吭一声。
只是咚的一声破空之响,她撞上了一件铁器,是一把横翘在乱石前的剑鞘,她最后想着,该是有多好的功夫才能将这剑鞘狠狠别入泥里,又拦得住她。
紧接着便是一阵马蹄轰隆只剩,刀剑厮杀入耳,她疼痛到痉挛的抱团卧着,雨水冲刷着她身体里残存的热量,实在教她睁不开眼去看一看上头情形。
卫和晏一把剑鞘拦住了那娇弱的姑娘,心里叹了声刚刚好。纵身将人捞上来,见她面色惨白意识模糊,眉头一拧,莫不是他们兄妹都与水犯冲?
也真是倔,底下那石头撞的那样疼,愣是把嘴唇咬破了都一声不吭。
他展开披风将人横抱在怀里,翻身上马“你们打扫一下。”他吩咐随行侍从后便策马而去。
披风虽然也被雨水浇透,但到底能挡些风雨,卫和晏身上像个大火炉,萧华予无意识的贴紧了他的身子,脸窝在他怀里,强撑着睁开了眼缝,却看不清人脸,又没了意识。
卫和晏见她模样,明知已经够惨的了,却莫名勾起了唇角。
她再醒来时候,已经躺在昭宁宫的寝殿里,来往的宫女太医都是一身素衣麻布,浑身无力,动一动就像散架一样的疼,嗓子哑的发不出声。
萧常瑞捧着书坐在她床前的绣凳上,时不时看看躺在床上的萧华予,也是一身素衣,头上攒了只白玉束发簪,眼底青黑,虽然少年老成却还带着稚气。
他见萧华予眨了眨眼睛,放下书惊喜的喊道“皇阿姐醒了!”
四面就开始吵嚷起来,偏殿的太医拎着药箱急匆匆的过来替她诊脉,萧常瑞殷切的注视着萧华予,去给她捧了杯温水喂下。
“太医,如何?”萧常瑞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那太医令,直让他心底发毛。太子眼仁乌黑,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瘆得慌。
“九殿下已无大碍,只是烧了两天,身子尚且虚弱,脾胃不和,用白粥养两天就好。身上的淤青只能等着慢慢消散,好在没伤到肺腑六脏,只是手上的伤口有些棘手,需细心养护,切莫留下疤痕。”太医令斟酌着回答。
萧常瑞太医退出后,揪着萧华予的衣袖,心疼的看着她包成粽子的手“皇阿姐,你烧了两天,我都以为你要离开我了。”
萧华予方才喝了睡,嗓子能发出声了,她劫后余生,仿若大梦初醒,整个人混混沌沌的“我怎么会离开你。”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继续开口问道。
萧常瑞知她问的不是哪年哪月哪日“父皇明日就要下葬了。”
萧华予淡淡的应了声“我记得帝后是要合葬的吧?母后与父皇,你偷偷命人在二人棺椁间筑一堵墙,我无法让他们分陵,却不能让他脏了母后的地界。”
“算了吧,回头让人再拿这事儿做了文章不好,况且母后定然不想我们替她做主张,她与父皇的官司,总要二人亲自断才好。”萧华予又倒回软枕上,脑子清醒些,不再意气用事。
萧常瑞点头,算是知道了。只是这两天又发生了些事,不宜拿给皇阿姐,让她烦忧。
二人正叙着话,就听外头通报,皇太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