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听话,把你身后的法阵撤了好不好?”易炽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四肢无力只能用手撑着地保持住跪着的姿势。
陈霁瑶面色微动,回头瞧向他:“爹,该结束了。这么多年,魔族所挑起的战争还不够多吗?”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易炽有些歇斯底里地怒道。
四明镜的的黑纹已经布满了整个镜面,不消片刻,伴着一声巨响四明镜炸成了些许碎片,而镜面里的力量也随之炸裂开来。
正四窜的魔兵全都化为了一缕黑烟,易炽也在一脸不甘心中灰飞烟灭了。
陈霁瑶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含笑如春,仿佛回到了当年还在荒妖山的日子。
白光乍破,乌云散去,天地间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陈姑谢泣不成声,姜桥望着陈霁瑶消失的地方,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她红着眼低下头看了陈姑谢许久,最后伸出手搭在他的肩上,未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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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门沉胥答应了陈霁瑶放陈姑谢一马,便未对他追责,只是送了他一句话:“记得你姐姐生前最后的几句话。”
——“以后要听话,做个好人。”
陈姑谢自从昨日的事情后,便一直无精打采的,他闻言垂眸,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叫人看不出情绪。毫无血色的唇张了张:“多谢。”
一直到山下,姜桥与陈姑谢都未有过谈话。
终于到了临别处,陈姑谢停下了脚步,声音有些嘶哑:“你……不同我一起走吗?”
姜桥抿了抿唇:“不了,我……”
陈姑谢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笑得有些苦涩:“我明白了。”
“不过商牟此次怕是要担一定的罪责,虽然起因在魔界,但毕竟人还是他亲手杀的。”
“你说的我都知道。”姜桥朝着他微微一笑,“不论如何,我都会等他。”
“就算……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
陪同商牟回师州的时候,她就知道此次定然会是分别,早已做好了准备。
陈姑谢轻轻叹笑了一声:“好。”
他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停下,顿了会儿转头看向姜桥,弯了弯眼角温声说道:“我走了,保重。”
“保重。”姜桥清吐出声。
天上又纷纷扬扬的落下了苍雪,陈姑谢定定地看了会儿,最后扭头独自走进了雪中。
直到他整个人都消失了风雪中,姜桥这才转身回山。
她走得很慢,雪花落在肩头也未太在意。
下山之前,长老就将商牟叫去大殿议事,回到山上之后,一切便都会有结果。
姜桥踩着昨夜的积雪缓慢行到了师门门口,却看见三长老正打着伞立于石像旁,脸上无过多的情绪,只不过眉头有一缕化不开的忧愁。
姜桥脚步一停,心里多少都有了底,她垂眸掩去情绪,走向了三长老,笑道:“师父。”
三长老舒展了眉头,轻声应答:“恩。”
姜桥越过三长老的肩头,似乎想要通过她看到后山一般,目光幽远,勉强笑着:“是议事结束了吗?”
三长老难得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恩,商牟在后山等你。”
姜桥目光一顿:“好。”
说完便提步往后山走去。
“姜桥。”
三长老唤住了她,把手中的竹伞递给了姜桥。
“那七十一条命因为魔族动了手脚,许多都魂魄残缺,虽源头为魔界作乱,但……动手的人还是商牟。”三长老言下之意是让姜桥做好心理准备。
姜桥点点头:“我知道,我去地府寻过那些人,很多都灵识残缺。”
三长老沉默了一会儿:“好,那你去吧。”
姜桥唇角动了动,又将手中的竹伞塞回了三长老手中:“雪大,师父不要着凉了。”
这雪愈发的大了,没有了竹伞的遮蔽,纷纷扬扬停在肩头,还有一些落在脸上的,冰凉凉,有些透骨的凉意。姜桥却未理会,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后山走去。
雪中有一人立于山头,身姿挺拔,白衣在风中轻扬,颇有些萧瑟之感。
姜桥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距离商牟还有数十步时停下了。
商牟听到踏雪之声回了头,看见是她,扬了扬唇角,少有的张开了双臂。
姜桥偏头一笑,踩着积雪扑了过去,却在落入怀抱之后霎时间红了眼。
她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那么颤抖:“如何?”
商牟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并未答话。
片刻之后,才轻轻笑了一声,答道:“入轮回赎罪。”
姜桥预料到了,虽是做好了准备,但眼泪还是不能控制的顺着脸颊流下:“多久?”
“用轮回之力帮七十一人补全灵识为止。”
可能几百年,也可能几千年。
姜桥从他的怀中离开,望着他笑道:“无事,我别的什么也不会,拿手的事情便是活得长。”
商牟唇角勾了勾,伸出手擦去了她脸上的痕迹,温柔回道:“好。”
“只是今年的生辰不能陪你过了。”
姜桥敛眸:“来日方长。”
突然食指上多了个冰凉凉的东西,她低头一瞧,商牟给她带了一个骨戒,样式不错,仔细一看上头还有纹路。
“这是用锡山兽骨打制的骨戒,能够抵御一定的魔气,也可护你平安。”商牟解释道。
姜桥伸手摸了摸,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商牟顿了顿,接着说道:“本来打算今年生辰送你,大抵是来不及了,所以这才提早给你戴上。”
姜桥声音有些低落:“恩。”
商牟看着她眉骨上的划痕,虽然用了上品灵药已经愈合,但还是留下了痕迹,他轻轻碰了碰:“还疼吗。”
姜桥还是垂着头:“不疼。”
落雪无声,大战方过,这后山很是宁静,商牟带着凉意的手在她眉骨上停了许久,微微叹了口气:“阿桥。”
姜桥还是没有抬头。
“阿桥?”他又唤了一声。
姜桥低着头还是没有答话,身子却在风雪中轻颤,泪珠被浓长的睫毛夹断,直接落在了雪地上,和积雪融在了一起。
商牟的心似乎被拉扯了一下,有些疼。
“别难过。”他温声抚慰道。
姜桥猛地一抬头,鼻头通红,眼中的泪水不断落下,她摇头说道:“我不想让你走,我不想让你走……”
压抑几日的情绪终是有些崩溃了,嘴中一直喃喃着这句话。
商牟拥她入了怀中,轻声说着:“不哭了,阿桥。”
怀中的抽噎声却没有停止,他便一直这样抱着她。
姜桥逐渐发现不对。
商牟的体温变得很低,离开怀抱一看,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姜桥愣了愣,有些仓皇:“这是?”
“我该走了。”
心脉受损,本来早该昨日就离开的,是掌门沉胥用百年的修为给他续了命。
风雪好像冻结了全身血液一样,从头顶开始一股凉意往下而去,突然说不出话来。
眼见着面前之人就要消失了,姜桥咬咬牙,勉强笑了出来,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涌出。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眼上前突然被覆上了一只手,一个冰凉的吻毫无征兆的落在了唇角。
像是一个庄重的道别。
耳边落下呢喃:“阿桥,好好照顾自己。”
覆在眼上的手不见了,熟悉的雪松香气也消失了。
姜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睁开了眼睛,除了一片茫茫的白雪,还有几棵雪松,再无其他。
肩上好像落了千钧,压得她直不起腰,最后跪在了雪地上,终是压制不住的大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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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两天,三天。
雪松上的落雪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姜桥却仍然在山头坐着。
第三日天刚破晓,姜桥敲开了三长老的门。
三长老这几日也只是常去瞧她,但并未打扰,她望着面前之人憔悴的面容,心里颇是心疼,这么多年,她早已将姜桥当做亲生女儿看待:“怎么了?”
姜桥眼睛通红,已经完全哭不出了,她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知所措:“师父,我记不清商牟的样子了。”
“我……我完全不记得了。”
三长老:“……”
“师父,怎么办?我怎么会不记得了?”
三长老皱了眉头,给了拂去身上的落雪,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师父,我为什么会不记得了?为什么?”
“桥桥……”三长老顿了顿却停住了。
姜桥却明白了,她问道:“是因为和赎罪有关?”
三长老点点头,开口:“七十一条命的灵识遭到了损坏,他必须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掌门师兄和上神求了好久情,这才松口不用商牟的命。但是需要入轮回,找回这些人残缺的灵识。而且会将我们对于他面容的记忆抹去,是为了不让相助。”
“那……那有关他的记忆呢?记忆会消失吗?”姜桥颇有些紧张地问道。
三长老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你放心,记忆不会,只不过我们都不会记得他的样貌。”
“那就好,那就好。”姜桥胡乱地点头便打算离去。
三长老一把拉住了她,叹了口气问道:“他已经去了,虽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但好歹也是早晚会回来。他定然不会希望看到你这幅为他颓然的样子,桥桥,世间还有许多值得你去做的事情。”
姜桥看着外头纷飞的落雪,回头朝着三长老一笑:“我知道了,师父,我会好好的等他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篇结束=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