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些尸首带回正元道观时, 空法和空临都出来帮忙收敛,表情肃穆,为这些可怜人念上一段超度经文。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敛的, 江晚已经念咒起决将这些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可以直接下葬了。
但是空法观主还是撑着自己枯瘦的身子一个个蹲下去为他们念超度经文,他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实在是令人担心。
薛师兄刚才对他们说:“这是收敛回来、为尸陀林主所伤的失踪者尸首, 舍妹病弱,我想着做点好事为她积积气运。”
他说得平静, 看起来还真的挺像回事, 一点也不像骗人。
空临和空法观主倒是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理由,还说要通知亡者家属今天已经天晚了,恐怕来不及了,要等明天。
这么奔波劳碌了一天,换了几个地方,且安又是北方城市,冬天天黑得早,现在已经是夜幕降临了,天上一点星星月亮都没有, 闷闷的,如空法观主所说,怕是晚上要有雨。
说是空法观主身体不好,恐怕传染上她,所以江晚自觉站得很远, 远远地望着他们。
江晚凝视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喃喃说:“我觉得他们不像是杀了人还说谎隐瞒的人,空法观主真像是个仙风道骨的大师。”
薛怀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以貌取人,真不知道这该算是个优点还是缺点。”
江晚瞪了他一眼,但是一眼瞪过去发现他还是好看得要命,穿着修身的斗篷,像高山野鹤一样,于是也气不起来,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所以我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们隐瞒。”
薛怀朔给她提供线索:“我刚才和空法观主聊了几句,他说他是力竭昏倒的,醒过来就回到道观了,还向我夸了几句他师弟。”
江晚奇怪道:“你们什么时候有聊过?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薛怀朔递给她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白纸:“给你去拿那只凤凰纹身标识,你一直愣神在想心事,哪里注意到我去干什么了。”
江晚接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白纸收起来:“到时候交给敖烈吧,这到底是他的事情,我们过多插手也不好。”
薛怀朔:“所以你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发愣,到底是在想什么?”
江晚眨眨眼睛:“我想到一个可能,你不是说有的妖精还未完全化成人形,可能会控制不住体内的兽性,袭击人类,把他们变成将死未死的怪物吗?”
薛怀朔点头说:“这种事情在妖族聚居的地方经常出现,这类怪物一般称为魍魉。”
江晚小声说:“有没有可能那个陆姑娘就是个妖怪,那些失踪的人是她袭击的,并且她把他们变成了怪物,所以空法观主杀进去的时候,只有她是完好的,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受害者啊。”
“然后观里的其他道士也是她杀的,但是她自己不知道,她被兽性控制的时候没有记忆,空临和空法观主为了骗她,所以说那些道士是被遣散了。空法观主可能本来就没病,为了圆那个遣散的谎言编出来的,所以大夫都看不出他有什么病。”
薛怀朔顺着她的猜想继续说:“所以陆姑娘什么也不知道,她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运气好的受害者,碰巧被救回来了。她既然没有杀人的记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那些道士是被尸陀林主杀了?”
江晚:“……嗯,可能她有一点记忆?但是他们要骗她那是噩梦?”
薛怀朔扬了扬眉:“空法观主和空临又为什么要帮她隐瞒呢?她杀了那么多人。”
这个问题江晚回答得很快:“因为空法观主喜欢她呀!”
薛怀朔:“什么?”
江晚的声音轻快:“你没看出来吗?空法观主明显喜欢那个陆姑娘啊。我猜测他的病是装出来的也是因为这个,没有人会在自己病会传染的时候,还和心上人有那么亲密的接触的。”
薛怀朔对女孩子特有的这种情感雷达表示匪夷所思。
他摇摇头,说:“但是你的猜想依旧是错的,我第一次来正元道观时,近距离和陆姑娘接触过,她不是什么妖怪,只是个普通人。”
薛怀朔顿了顿,还解释了一句:“这是我的三昧,和眼睛有关,可以看见我想看见的东西,你在云台山见过。”他在云台山用三昧验证过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江晚其实早就知道他的三昧是什么,但是依旧能明白他把自己的三昧这样光明正大地告诉她代表着什么,心里感动,想着两个人私底下一定要好好亲他几口,但嘴上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没有三昧可以告诉你,抱歉。”
等他们和空临一起将这些亡者尸首遮挡好——没费多大力气,江晚念了个法决就完成了——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空临顺理成章地邀请他们住下来,说且安城夜晚的温度极低,甚至话一出口就会被冻住,到不了听者的耳边,还是在这里休息一晚比较好。
薛怀朔认为这整件事的始末如同迷雾环山一样,要将雾气拂去,必须还要更多的线索,于是他这个人肉测谎仪还打算去找空法观主聊聊。
江晚因为他不让自己跟着去——简直就像名侦探柯南的推理过程快结束了强制她换台——还嘀咕了两句:“我不去你聊着聊着把人杀了怎么办。”
但他就是不松口,江晚被他揉了揉头发,再看一眼自己师兄的盛世美颜,怎么都耍不起脾气来,也只好乖乖听他的了。
给他们收拾出来的是客房,江晚等自己师兄回来的途中,空临还端了饺子过来请她一起吃,说是陆姑娘包的。
简单的素馅饺子,蘸饺子用的配料倒是让江晚着实惊艳了一把,问了空临,得知是小葱、蒜、小米辣都切成末,一勺辣椒粉、半勺白芝麻,生抽两勺、醋五勺,最后再加白糖少许。
江晚得了人家的独家配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许诺明天帮他把观里的柴全劈了,反正也只是捏个术法造个傀儡的简单事。
因为蘸料有点辣,江晚一边吃饺子一边喝茶,不知不觉大半壶茶都喝下去了,吃完正餐还在吃小点心。
然后薛师兄就开门进来了。
他浑身的寒意,夜晚的温度已经非常低了,外面还在下雪夹雨,雪粒从他的斗篷外边滚落下去。
江晚起身帮他脱斗篷,想给他倒一盏热茶暖暖身子,但是一掂茶壶,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热茶都喝完了,她正要急匆匆地出门给他准备热水泡茶,结果转身看见他毫不在意、直接把她喝过的那盏残茶端到嘴边喝了一口。
薛怀朔是完全不在乎的,他端起茶盏的时候就注意到自己师妹可能之前在用这盏茶泡点心,软乎乎的圆球状的胖点心在茶盏里沉浮,很有些可爱。他将混着点心的茶喝了一口,觉得很是放松,毕竟茶水和点心的味道都不错,热意直接沿着喉咙滑进胸膛里去。
然后师妹就扑进怀里来了。
她在很用力地拥抱他,她暖和得要命,温度从紧贴着的肌肤上熨过来。
薛怀朔感觉到了一种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快意。
可能是因为刚从寒冷的夜晚里走到暖和的室内,可能是因为师妹乖巧地过来帮他脱斗篷,低垂的眉眼像是一个尽职的妻子,可能是因为刚才师妹喝过、留有她气味的茶有与以往茶盏不同的味道,也可能是因为她抱得太用力以至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亲密……总之他察觉到了和以前在山中苦修、参悟大道时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来自俗世的、平凡又温暖的乐趣。
怀里的姑娘小声说:“对不起,刚才你不让我跟着我有点生气,就说了不怎么好听的话。”
薛怀朔其实已经忘了这事,索性把她抱起来放在榻边,亲亲她的脸,说:“你没有三昧,我告诉你三昧是什么。”
江晚有点疑惑,歪着脑袋看他。
薛怀朔把她抱在怀里,他身上体温本来就低,还在寒夜中浸了很久,江晚被寒冷包围,其实很有些不适,但是她依偎在他怀里,并没有打算挪走。
薛怀朔说:“三昧这种东西,你刻意用和不刻意用是两种状态,你可以把后者理解成前者的简易版本。一般将三昧完全开启对修为的消耗还是比较大的,我平常基本不怎么全开,也是够用的。”
江晚:“我记得有个修道者的三昧是把某个范围内的勺子全部掰折,他用三昧就是掰折,不用就是不掰折啊。”
薛怀朔笑着说:“就像你修傀儡术,乔五儿是医修,你们修习的方向不同,就算修为差不多,表现出的战斗力也可能差别很大。三昧也是有不同种类的。”
江晚好奇道:“那师兄你会在什么情况下,完全启用自己的三昧呢?”
薛怀朔回答说:“很需要看清什么的时候吧。”
江晚又问:“对了,师兄,你和空法观主聊了什么啊?他有泄露出什么线索吗?”
薛怀朔斟酌了一下:“他倒是全程没有说谎,但是他告诉我的一些事情和我已知的信息是有冲突的,他自己可能也是被骗的人。等我理出思绪再和你说吧”
江晚见他不打算说,也没继续问,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拆礼物。
她脸上的正经表情还没绷上五秒钟,立刻完全沦陷:“师兄我们双修吗?”
没错,我就是馋你身子,我下贱。
……
作者有话要说: 省略号火车即将到站()。